范嘉踩着地图上的一点说道:“小子认为,吾等应当攻击此处!”
中行寅也直起身看去,发觉那处地方正好在下宫北面。
名为成乡!
他心中了然,坐了回去,轻笑道:“侄儿,我知道你与赵氏庶子有怨,但当此时刻还需谨慎,不可仅凭个人意气用事。”
范嘉舒缓了呼吸,拱手道:“中行伯,小子不是意气用事,更不是想报私怨,而是欲亡赵氏,必破成乡。”
中行寅却不以为然:“我听闻,赵氏诸子中,庶子无恤最有才干,成乡不仅地势较高,墙垣有过加固,而且兵甲满编,戈矛精良,衣食富足,无疑是下宫各乡之最强者,吾等为何要舍近而求远,舍弱而攻强。”
范嘉沉吟片刻后,将缘由一一道来。
“其一,若是范、中行合力攻赵,赵氏想要存活,困守下宫定然不可取,只能选择突围,而目标,小子猜测,必然是董安于长期经营的晋阳城。成乡地处下宫正北,正是去晋阳的必经之路,一旦事先为吾等攻陷截断,想逃也没法逃了!”
“其二,正如中行伯所言,赵氏的诸多乡邑,与下宫唇齿相依,打掉了其中最难啃的成乡,能让其余乡邑胆寒,大挫赵无恤和赵氏的气焰。”
“其三,成乡瓷器,乃是赵氏一大财源,若是能够将瓷匠们攻杀或掳掠,对范、中行极其有利。”
中行寅听后,觉得的确有理,也从善如流,赞成进攻成乡,但却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犹豫地说道:“侄儿说起晋阳,我却是想起了一人,董安于,此人之谋略,我父中行穆子在时就颇为赞赏,乃是赵鞅之谋主。这次赵鞅暴毙之事,莫不是他故意为吾等设下的诡计?晋国有法令,首乱者死,会不会赵鞅死去是假,乘着范伯不在,引范、中行首乱是真?到时候就能占据名义,请国君、知、魏、韩一同进攻吾等!”
一念至此,中行寅就有些迟疑了,他中行氏的族兵虽然善战,但也扛不住万余国人和四卿合力围攻,这次行动,不能莽撞。
然而,他的儿子中行黑肱却有一个主意,他出席说道:“父亲,只要此次进攻成乡,不用范氏、中行氏家兵,就不是首乱者了。”
“此话何意?”
“父亲难道忘了,在新绛北面的吕梁山中,不是还有一支偏师,名义上不统属于我中行氏,却能听父亲调遣,何不利用他们?”
中行寅一派案几,起身道:“妙极,吾子聪慧,我却是将他们忘记了,没想到先父穆子的一次无意之举,今日却能派上大用。若是赵氏首尾不能相救,城邑惊疑,小宗、家臣离散,便可以以家兵紧随其后,强攻灭之。若这果真是赵鞅和董安于的圈套,入瓮之人,也与吾等无甚关系,够不上首乱者。”
范嘉听得有些糊涂了,问道:“中行伯,这是何意?”
中行寅神秘地笑了笑:“明日侄儿便能知晓,来人!速速派遣信使入山,告诉狐婴,若是他们的妇孺想活过这个寒冬,就立刻前来见我!”
……
赵鞅昏厥的第六日,赵氏下宫,赵无恤,董安于,邮无正三人,也围在地图前商议事情。
“父亲体征一日日变好,昨夜还说了梦话,本以为将转醒复苏,谁知又沉沉昏睡过去了……不过医扁鹊说,这是好消息,是将醒的征兆。”
赵无恤叹了口气,赵鞅的身体转好是好事,但赵氏面临的形势却不容乐观,此时此刻,他们和赵鞅一样虚弱。
无恤的便宜兄长仲信和叔齐也得知了此事,他们先是要求回下宫探望,却被董安于出面阻止了。
“当此非常之时刻,诸位君子应当固城自守,下宫周边各个乡邑,与下宫唇齿相依,若是有事,也可以呈掎角之势,请回吧,主君若是醒来,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两位君子。”
叔齐、仲信在半道上被拦,只得缩了回去。
他们来信朝董安于抱怨说,伯鲁作为长兄,留守在父亲身边照料无可厚非,但赵无恤一个幼子,庶子,不也应该呆在领邑里么?
而且,俩人还不信赵鞅将醒,暗中和自己的母家知氏,魏氏通报传递消息,请他们相助,如此一来,局势就更复杂上了几分。
赵无恤为这两个猪队友头疼不已的同时,也把自己事先做好的准备告知了董安于和邮无正。
“局势微妙,不可不备,赵氏无首,命令能够传达到的,只有半数领邑,邯郸等小宗皆不可靠。若是战端四起,下宫恐怕不能久守,还是要做好北奔晋阳的打算。”
董安于颔首,心想庶君子对主君经营晋阳,作为日后赵氏中心,以及最后的退守之地的战略,倒是看得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他极有自信。
“老夫在晋阳经营两年,虽然不敢号称固若金汤,但也足够让赵氏支撑数年,当然,只希望局面还不用糜烂到那种程度。”
邮无正指着地图说道:“赵氏领地星罗棋布,但偏偏在下宫周边不多,所以可用兵员只有一师之众。一旦开战,在此处将是全面劣势,若是想要北上皋狼、晋阳等地,则必须经由此路。”
这位被赵鞅亲密地称作“子良”,号称伯乐的家司马,用他布满老茧的大手,在下宫以北的一条小道上重重地点了点,那正是董安于南下时经过的成乡、山阳亭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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