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在先?
大夫傅叟闻言微微皱眉,医扁鹊,秦越人,这位游历各国的名医,在民间的名声更加响亮些,在卿大夫的圈子里则不太受重视。如今听这话,是要先谈好报酬和条件么?
然而,并不是。
扁鹊对众人说道:“假使身居高位之人能防范于未病之时,让良医得以尽早治疗,则疾病可愈,身体可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医者不赶紧治病,却在此长篇大论,是何用意,唯独董安于和赵无恤静静听着。
说到这里,扁鹊的语气徒然严肃了起来:“病人及家眷担忧之事,是担忧疾病过多;而医者担忧之事,是担忧治病之法少。无论病人位高位贱,是国君还是野人,老朽都会说这样一番话。”
“老朽行医四十载,而病有六不治:骄恣放纵而不讲道理,一不治也;以身体为轻,以钱财为重,不肯尽力救治,二不治也;衣食忌讳不能听从医者嘱咐,随意乱来,三不治也;气血错乱,五脏的精气不能安守于内,四不治也;身体过于羸弱,不能承受药力,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赵无恤明白他的意思了,上前半步拱手道:“吾等一切都听从先生嘱咐,父亲之性命安康,就拜托扁鹊先生了!”
扁鹊微笑颔首道:“既然如此,上军将之疾,可以治矣。”
在扁鹊的指挥下,他的两名弟子迅速将药匣和针筒摆放在扁鹊最熟悉和顺手的地方,然后放下帷幕,将多余的人请离居室。
帷幕之内,师徒三人为赵鞅切脉治病,一时间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而帷幕之外,君子伯鲁和家臣们则来来回回地踱步。
五天了,尽管在董安于和赵无恤的统筹下,在众位大夫的努力下,赵氏一切运转如常,甚至比赵鞅独断亲为时还要好。但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虽然外界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当做市井流言来猜测,但长此以往,迟早要酿成剧变。
所以当扁鹊,这个最后的希望到来时,众人都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充满希望,却又害怕里面传来坏消息。
伯鲁搓着手,走到了强自镇静的赵无恤身边,问道:“无恤,这位医者,真的能让父亲复苏么?”
赵无恤虽然相信扁鹊,但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忐忑,正要回答,却听到一旁响起了一个衰老而清泠的声音。
“能,一定能。”
兄弟两人转身,却发现正是抱着琴的盲眼乐师高,他们的乐、礼老师。
二子恭敬行礼,随后无恤满腹狐疑地问,师高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乐师高闭着眼睛,仿佛在倾听偏殿内众人焦虑的心跳和呼吸,甚至喃喃自语。
“主君好乐,却已经五天没有唤我弹琴鼓瑟了,主君好动,下宫内却已经五天没有听到他骑马射猎,醉酒长啸的声音。所以我知道,主君有恙,就来到了这里,董子让人不要阻拦老朽,他知道我只是一个守口如同瓶罐的老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也不会说出去……”
董安于在早在扁鹊进去为赵鞅诊治的时候,就已经离殿而出,和寻常一样继续处理赵氏公务,表现得干练而镇静。越到这种关键时刻,越能看出这位能臣的冷静和卓识。
伯鲁问道:“少师如何知道,医扁鹊能治愈父亲?”
师高在赵无恤搀扶下,寻了一处蒲席跪坐,将琴放在腿上,言道:“医扁鹊之名,我知之,敢问二位君子,齐国晋国受其恩惠的国野民众,为何要称他为扁鹊?”
二人对视一眼后,齐声答道:“小子愚钝,不知。”
师高调了调琴音,继续说道:“平公时,我的老师师旷能奏乐引来百鸟朝见,乌鸣哑哑,鸾鸣噰噰,凤鸣喈喈,凰鸣啾啾,雉鸣嘒嘒,鹄鸣哠哠……故因群鸟之音,作《禽经》。”
乐师高一边说,一边开始拨弄琴弦,真的如同那些鸟儿在齐鸣一般,同时也打断了偏殿内各怀心事的众人的焦虑。
“《禽经》言,鹊鸣唶唶。齐晋两国的野人认为,灵鹊兆喜,秦越人治病救人,走到哪里,就为那里带去安康,如同翩翩飞翔的喜鹊,飞到哪里,就给那里的有疾者带去喜讯。”
“所以,他被称为医扁鹊,就是天帝派来拯救黎庶,拯救主君的使者!董子让老朽等候在此,正是为了在医扁鹊出来时,为主君,为赵氏,奏响一曲唶唶喜乐!”
赵无恤恍然,原来,这就是扁鹊之名的由来。
乐师高刚刚言罢,扁鹊果然掀开了帷幕,走了出来。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和将欲脱口而出的询问,扁鹊叹了口气道:“上军将,还是未醒。”
……
偏殿的坐榻上,医扁鹊饮着浆水,一面侃侃而谈道:”从前秦穆公也有过这种情况,突然昏厥,秦国大夫们惊惧不安,请秦地名医察之,才知道是得了风疾,过了七天才醒过来。”
“醒来的那天,秦穆公告诉大夫公孙枝和大夫子舆说:孤到了天帝住的九天之上,这些天过得很快乐。孤所以停留的时间久,是由于孤正在接受天帝的教诲。天帝告诉孤:晋国将要大乱,五世不得安宁;他们的后代将称霸,却未衰而死,霸主之子将大胜我国,但却**而使晋国男女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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