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记得那个孩子。
从白浩南能够了解到和听见的言论里面,肯定和媒体上看见的不一样,但无论媒体怎么一边倒的抨击教练粗暴残忍,把孩子说得小白花一样无辜无助,但外界很快都忘记了这个孩子,就像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过这孩子是有多调皮,才会让老陈动手。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教育调皮孩子有多头疼,这就跟那些电击治疗网瘾、鞭打引导人生的学校被曝光时候舆论一边倒一样,很少有人想过他们的父母是经历过什么样无奈的教育历程才非要把孩子花钱送到那里去,当然孩子变成那样肯定有多种原因,父母得担最大的责任,可已经那样了,或者说白浩南知晓的,天生有些孩子就精力旺盛到不搞事不行,要面对这种孩子教练们不上手打简直不可能。
但这终究是错的。
本来可以取个更加洋气更利于推广的训练营名称,白浩南还是自作主张的用了这个孩子的名字,就是为了警醒自己和老陈,有些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做法终究是错的,老陈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需要再有孩子为此付出最严重的后果。
白浩南连李海舟、邱泽东的名字都没有去刻意纪念,就是因为有些东西不需要用什么形式,但在宗明这个事情上,必须永远记住。
现在看着这双说话略有口音的外地夫妇,白浩南瞬间就能猜测出身份来:“对外,开宗明义这个文化人给找的词儿,就是说要尽量教导好孩子踢球这个宗旨,但是对内,我们是要记得有个孩子,在足球训练中丧生的孩子,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这是因为我的师父犯下错,那孩子就叫宗明。”
果然,对方的眼里有痛苦的色彩,男人扭了下头看别处,女人更是使劲的闭了下眼叹口气,周围尽是活蹦乱跳的孩子,节日般的快乐更能凸显出他们身上萧瑟的低沉。
但男人的反应还是要硬朗些:“我叫宗连伟,是宗明的父亲。”
白浩南连装着惊讶都没有,点点头伸手过去:“我猜也是,外面从来没人问过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们不会觉得这个训练营的取名伤害到了你们。”
做母亲的眼角已经有泪水,宗连伟握了下手摇头:“听说江州出了这么一家足球学校,我们猜测都跟小明有关,跟老陈有关……所以才来看看。”
白浩南丝毫没有那跟风暴队较量时候的猥琐和粗鄙,甚至说得上彬彬有礼:“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姓白,白浩南,老陈从小到大带起来的球员,现在是这家训练营的管理者。”
宗连伟看白浩南,做母亲的却顶着泪目看周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他从小就喜欢踢球,从小就踢得好,从小……”
白浩南静静的听着,已经为人父的他无比清晰这里面蕴含的悲恸,就像他刚见到白豆,抱着白豆听见这个消息时候的不寒而栗,这个时候为老陈辩护解释什么都是苍白的,所以静静的听着。
宗连伟咳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要制止自己老婆,但声音还是有点变粗:“我没怪过老陈,我们从外省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老陈有能力有口碑,我还请他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但到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愿意,谁能想到呢?!”
他老婆在剧烈的深呼吸,泪水已经流过那有点皱纹的脸庞,使劲扭头从驴牌手提包里拿纸巾捂脸。
在这个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场面中,三个身上仿佛笼罩了灰色烟雾的人特别格格不入,好些敏感的人都把目光投过来,阿瑟没走远,就默默的蹲在看台边上,防范着一切可能,宋娜也注意到了起身悄悄看。
白浩南忽然开口:“嫂子还这么年轻,宗大哥你们应该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脸上还挂着泪花的中年女人惊呆了,瞪大的眼睛连眼角鱼尾纹都不见了,宗连伟则有点尴尬的连咳两下。
白浩南不尴尬:“真的,我也有很亲密的人去世了,但基本回头不会想,就像比赛始终有输有赢,我从老陈那里学会的就是尽快尝试忘记这些事,然后继续找个解决办法,我希望如果还有机会,你们能把孩子交给我来教他踢球,我比老陈更讲科学,你们看,现在这个场面是我回来以后半年左右的结果,我能不能带着二位参观一下?”
宗连伟赶紧点头,他老婆也明显被惊掉了悲痛,起码注意力被暂时带开来,白浩南重点指着那些学龄前的孩子介绍,说得好像四五岁的孩子都是随手丢到土里的种子,然后轻而易举就长成这样,然后才能慢慢培养着变成新的足球希望。
同样的场景,换个角度,宗连伟夫妇好像心态都不同了,并肩走了一阵,之前哪怕悲从中来时候,都没什么身体接触的夫妇俩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中年女人还用手肘撞丈夫:“看,看……那个跟,跟他小时候……”
宗连伟都知道纠缠在不可能回来的儿子身上无益,肯定的探询:“那……那就再生一个?”
中年女人低头不知道是怎么回应的,白浩南也不好细看,但宗连伟的声音也明朗些了:“白老弟,我们……我们来还是想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你确实是个值得交的朋友,我们找个地方吃个便饭,有些事情我们也想跟你聊一下。”边说还边拍了下白浩南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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