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5章 都濡县衙
李世民为秦王时,箭壶之中便是这样的箭——以小篆体刻着主人的爵名。“秦王……”长孙无忌嘴唇哆嗦着,坐在船板上都忘了起来。
看到这两个小篆字的,还有巨石后边的猎户,他终于铤而走险,觉着隐伏了这么久,即便对岸有人盯住自己,自己的风险也注定小于空手回到长安去。
然而船上的目标却毫无征兆地一屁股坐下去了。
就算长孙无忌不坐下去,猎户的箭也走空了。这次他看着两支箭撞落到船板之上,总算看清了红箭的来向。
不等他趴下来,又一支红木箭竿的利箭从对岸飞来,狠狠地啄入猎户的左胸,猎户低头去看,看到了箭竿上的“秦王”两个字。
他惊惧万分,看到那两个小篆体、描着金漆的字,被他胸口内喷涌出来的鲜血很快浸没了。
猎户身子摇晃着往江对面看去,看到树丛里一下子闪出来六七名猎户,有人拉着马,一匹马背上驮着一头软塌塌的花斑豹子,后边还跟着两只猎犬。
为首一位年约三旬的精壮猎者挥舞着手中一张弓,朝着江心里船上喊道:
“父亲,船上可是你么?我是长孙润!”
只听过这句话,中箭的猎户便支撑不住了,他感觉万分的乏力,眼中黑雾来袭。在俯身扑倒前他只来得及拧了一下身子, 这样胸前的箭不会插的更深。
长孙无忌在船上奋力站起来时, 已然热泪盈眶。
曾经算是钟鼎之家的长孙府,父子二人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重见。
分手时一个一品国公、一个凉州都督,再见面时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江中,一个是流徒、一个是猎户。
他哽咽着朝岸上挥手喊道, “儿啊, 正是为父……我在这里呢……”
长孙润得到了确认,也看到了船上人的艰辛, 回身从马背上解下来一盘绳索, 拿住一头,奋力将绳索凌空飞到船上来。
船家和差役明白, 将绳索系于船头, 而岸上的猎户们拽着绳索发力,船在江中轻快起来……
长孙无忌的心绪被暗箭惊得有如腾飞的鸥鹭,但一见到老儿子, 所有的不良念头都栖息下来。这下子可全都好了!
长孙润的箭法他是知道的,只有他能够凌空射断另一支飞箭,从而救自己于危难。
江心里与江岸上有段距离,父子二人隔着江面、一边前行,一边热切地互询这些年来的彼此境况, 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他的黔州之行并不是充满阳光的,还有什么人根本不想他成功。
他眺望着岸上的长孙润,他的箭壶挎在马鞍子上,上边露着一簇箭羽,箭羽下是一根根木褐色的箭竿,远非红色。
“儿啊,方才是你射箭救了为父么?”
长孙润答非所问,“盈隆宫说你这几日到, 我猜父亲必走水路。”
此时此刻, 长孙无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自一家人们流放岭南之后,他孑身一人到黔州来,要多孤单有多孤单, 一见到了儿子,虽然还在摇荡不已的船上, 但心已踏实多了。
……
澎水县令早不是那个张佶了,张洁在永徽三年时去袁州做了刺史, 眼下的县令叫陶洪。
长安解差都知道长孙润的大名, 在武隆渡口移船靠岸后,几个人纷纷同昔日的凉州都督打招呼。
有外人在场,长孙无忌有满肚子的话不便同儿子说,只把久别的关切目光在儿子身上来回的溜。
近十年的功夫,长孙润身上的都督作派一点都不见了,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猎户,但机敏有力,他身上的力量多少天来头一次给了长孙无忌以底气。
如果在信宁段江边未遇到长孙润,他也就再也见不到金徽陛下了。
在澎水县府外,长孙润不便进去了,他站在门口对父亲道,“大人且进去行过了关防,定了住处,孩儿在此候着父亲。”
又转身吩咐随着来的猎户道,“你速去盈隆岭投见李雄少宫主,让他将此事告知我兄长知道。”猎户领命,骑马去了。
长孙无忌听了想,果然上盈隆岭的头一关是李雄主持,而且听这架势,长孙润同盈隆宫常有联系,这就太好了。
想必澎水县归于黔州罗得刀管辖,对自己自然无甚么刁难,那么盈隆宫接到信,很快便会来人,自己在这一路上的忐忑不安总该水落石出了。
他一边想像着金徽皇帝时隔数年后的模样,一边随在差役身后入了县衙。
长安来了公差,县衙里不敢怠慢, 一位主管县中刑案的、四旬上下的仇姓的录事慌忙出来迎接, 说陶县令、县丞和县尉大人同去澎水盐井督办盐务, 此时衙中只有他当值。
仇录事极为恭敬地吩咐手下人为几位京差让座上茶,却公事公办地冷着脸对长孙无忌问道, “人犯报上你的姓名?”
长孙无忌一身白衣, 站在那里有些张口结舌,一时未能发声,而坐着喝茶的差官递上了大理寺批文,替他的押犯答道,“仇录事,这位便是文德皇后的胞兄长孙阁老,奉皇命到黔州来……留居的。”
差官说得很客气,没有直呼长孙无忌的姓名,也没有说长孙无忌是流放,而是宛转着说出,以示对这位失势者的避讳。
但仇录事听了,笑着对差官道,“兄台涵养乃是下官多年来仅见的,”他面无表情冲着长孙无忌点点头道,“既然是流放,那律法难违,本官也不能因为阁下是文德皇后的胞兄而徇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