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中旬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尽管市井坊间到处流传着当今太子穷兵黩武的传言,喧嚣尘起的各种版本的消息与这火辣的天气相比毫不逊色,可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的全都没有了声息。时间证明流言终究是流言,一切都没有变,定下心来的老百姓们没空去管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他们只关心今年赋税会不会增加多少,田里的收成会不会减少多少,至于朝堂上是张斗倒李,还是李斗倒王那几筐子烂事,完全与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京城三大营如同一夜之间形成的一样,有好事的官员明察暗访的特意去城北驻兵大营看过,据说回来后全都变得哑口无言。当然更多盯着户部的帐本子的人也是同样失望,原来太子说不动用府库一毫银子真的不是一句虚话。这些一个个浮出水面的事实让一直窝着一口气等着看笑话的于慎行除了干瞪眼再没有别的话好说,而那一众竖着耳朵瞪大眼睛等着发难的言官们,彻底变成霜打过的茄子,焉焉的没了精气神。
就在很多人心理微妙,患得患失的时候,事件的主角朱常洛和叶赫出现在城北大营外。
得到消息的孙承宗老早候在营门外,老远见一队人马来临,孙承宗命令左右连忙下马,伏在道旁恭候。朱常洛下了车驾后,连忙快行几步上前伸双手将孙承宗拉起,嗔笑道:“老师,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这个的。”
孙承宗笑得开心爽朗之极:“殿下客气,微臣可不敢当。”一边向静立在朱常洛身后的叶赫点了下头,叶赫抱了下拳,彼此算是打了个招呼。
几人见完礼,孙承宗一马当先,当头领着诸人往军营里走,朱常洛也不客气,一边挪步一边观察,放眼只见军营罗星,纛旗飞扬,一切秩序井然,不由得心情舒畅,回首笑道:“老师学如渊海,胸有韬略,京师三大营有今日之局面,都是你呕心沥血所致。”
城北大营地势空旷,虽然时节近夏,但山风呼啸怒号,吹得人衣袂飘扬,凛然生寒。
得到嘉许的孙承宗脸上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反倒笑容收敛,认真的道:“微臣真是不敢居功,若说有功,除了太子,没有一个人可以受得起!”不等朱常洛说话,孙承宗一摆手,口气坚定:“想当初我初来京师三大营时,这里不是营房,倒象……”一时语塞……居然烂到无法形容?朱常洛正自愕然的时候,旁边叶赫忽然插了一句道:“……好象仁义庄!”
孙承宗一拍手,哈哈笑道:“半点不错,比之当年仁义庄分毫不差。”
久已不听仁义庄这个名字,乍闻之下顿时如同时光扭转,忽然想起眼前的孙承宗也是在仁义庄初遇,想起当日种种不由生出一阵神往,心绪有些激荡,随口道:“居然会这么差?”
“如何不是,什么三大营,看着洋洋洒洒几万军兵,说白了就是一群等着种地的农民!”
朱常洛知道这是明朝一直实行屯田养兵制,时间一长,养来养去兵没有了,只剩下一堆会种地的农民。可一旦有敌情来时,指望农民去打仗,简直就是开天底下最大的玩笑。“确实愚不可及,若一个国家的国防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这个国家也就离腐朽败亡不远了。”
对于太子这突如其来近乎忏逆的一句话,旁人若是听到了,说不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句话瞬间就说进了孙承宗的心里!不惊反喜,重新审视着朱常洛,惊愕之余生出几许感概欣慰……有这样的明主,就算这个国家烂到根破到底,相信必定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看到朱常洛脸有些白,心情瞬间不好的叶赫皱起了眉头:“是不是有些冷,你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快些入营罢。”
中军大帐近在眼前,叶赫的话提醒了孙承宗,连声道:“说的是,咱们进营再说话。”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斥喝声,洪亮的嗓音就算隔得老远还是听得真切之极:“……你们这些怂包蛋,这就不行了?都他娘给老子爬起来好好练,若是敢偷懒,这月二两饷银也就别想要了!当银子是这么好拿的么,没这本事,都滚回去家吃渣子去!老子丑话放在头里,这个月演练的时候,咱们五军营若是输给骁骑营,看老子不收拾死你们。”
此人中气悠长,豪气冲天,一个个字让他吼得如同旱地打雷也似。这家伙是何方神圣?朱常洛好奇的看着孙承宗,后者莞尔一笑刚要说话,不料边上叶赫长眉一扬,忽然扬声道:“刘大混子,你好大的口气,我几天没在,你怎么就敢说五军营能胜过骁将营?”说完一声长笑,身形展动,已经去远。
很久没有见叶赫如此开朗飞扬,望着他如烟般消失的背影,朱常洛忍不住一阵开心,同时再次对那个大嗓门有些好奇:“这个刘大混子,是谁?”
“他姓刘名挺,人送外号刘大混子,能将一柄三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是原来三大营中一名校尉。我见他训练刻苦,勇敢剽悍,便破例提拔了他做五军营副将。”
没有发现朱常洛在听刘挺这个名字时,眼神瞬间变成一口不见底的深井,点了点头道:“物尽其材,人尽其用,三大营交在老师手上,果然没有选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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