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顾小怜,王贤每日只在白天行进六十里,天还不黑便安排住宿,绝不肯多走一里。
而且他说到做到,一路上一直亲自照料顾小怜的衣食住行,绝不厌烦,亦轻易不肯假她人之手。连唐赛儿身边的侍女都偷偷的说,‘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男子,能耐心到这个地步……’‘若能得到这样的照料,永远醒不来也值了……’之类……
这日是除夕,一行人到了济南府地界,唐赛儿策马到王贤身旁,轻声问道:“你要不要回家和家眷团圆一日?”
王贤却缓缓摇头,低声道:“相聚太短,别离太苦,还是不回了……”
“那要不要将小怜姑娘送去济南疗养?”唐赛儿又轻声问道。
王贤依旧缓缓摇头道:“我要带她去京城,那里的名医多……”
“京城太危险了,万一有去无回怎么办?”唐赛儿不放心的问道。
“我一定会带她回家的。”王贤目视着远处济南城的轮廓,坚定道:“她会说着笑着,出现在一家人面前……”
见王贤主意已定,唐赛儿不再劝说。一行人便在日暮时分,下榻于济南城外三十里的郭店驿。
王贤的部下早就在此打好前站,又逢除夕,驿站中本就没有过客,戴华索性散出点银子,将驿丞驿卒全都撵回家去过年,把整个驿站都包了下来。
等到王贤到来时,看到驿站门上贴着对联,院中窗上粘着窗花,还真有点儿过年的气氛。
戴华又挖空心思,整治出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天擦黑时,王贤亲手放了一挂鞭,然后让一众兄弟全都入席。
席间,王贤端着酒碗,看着满满一屋子的手下兄弟,沉声说道:“弟兄们,我害你们没法回家过年,先自罚一碗!”
众人哄笑叫好声中,王贤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用手背一抹嘴巴,眼圈通红,情绪低沉的说道:“过去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太多的兄弟已经没法过这个年……”
说着话,王贤眼前浮现出周勇、周敢、胡三刀、高牛儿、时万……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心如刀绞,眼泪溢满眼眶,嘶声说道:“我敬他们!”
说完,又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众兄弟眼圈通红的看着王贤,听他继续说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众兄弟一起高喝道。
“但除了报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王贤目光扫过一个个兄弟,满含情义道:“就是不能让你们再重蹈覆辙,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们一条出路!”说着再次端起酒碗道:“这第三碗酒,我敬你们!”
“我等敬大人!”众兄弟赶忙端起酒碗,陪王贤一起喝下这第三碗酒。他们的目光明显亮了许多……
这些部下忠心耿耿,愿意为王贤赴汤蹈火不假,但他们也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眼看着自家大人走上和皇帝对抗的不归路,心中不能没有忧虑。很多人都担心自己的家小会受到牵连,是以队伍的气氛一直颇为凝重……
现在王贤做出这样的保证,他们也就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虽然王贤只说没做,但他们坚信自家大人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
一连敬了三碗酒,王贤便让众人自便,自个儿转到了后堂。
后堂中,窗户上贴着‘喜鹊闹枝’的窗花,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顾小怜静静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唐赛儿拿着玉梳,为她细心地梳着头,然后将一枚翡翠花簪,轻轻别在她的发髻上。
“过年了,小怜姑娘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是想漂漂亮亮的。”唐赛儿看一眼王贤轻声说道。
“小怜是最爱美的。”王贤点点头,扶着顾小怜转过身来,昏黄的灯光下,伊人的轮廓愈发病弱娇美,如瀑的秀发上,那枚花簪熠熠生辉。
两人便一左一右坐在顾小怜身边,伺候她吃年夜饭。
看着王贤将细细的鱼刺小心翼翼的剔除,把无刺的鱼肉送到顾小怜唇边。又用手帕轻轻擦拭她的唇角,唐赛儿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一个念头兀然蹦了出来:‘若换做是我,他会不会也这样用心照顾……’
但旋即她又暗暗自嘲,‘自己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这样对自己?’如是想来,唐赛儿心中难免惆怅莫名,端起酒盅,接连喝了几杯闷酒。
“今天得到消息,张辅已经到山东了。”王贤喂顾小怜吃完一段鱼肉,拿起帕子擦擦手,然后一边剥虾,一边低声说道。
几杯酒下肚,唐赛儿粉面酡红,双眸流波,听了王贤的话,愣了一会儿方抬头问道:“他是自己来的,还是带兵来的?”
“带兵。皇帝省出过年的费用,凑了一笔军饷给他。”王贤小心剥出完整的白嫩的虾仁,然后放在汤匙中,又去剥另一个。“张辅带了八千精兵,才肯出京。”王贤不禁佩服英国公,之前朱棣下旨让他到山东,张辅就是不肯,非得手里有兵才肯出京。这才是百年大计的做派,哪像自己那么傻,皇帝一声令下,带着几个人就跑山东来……
“如果山东的军队被张辅掌握,我们是不是就危险了?”唐赛儿一双凤眼微眯,目光迷离的看着王贤。
“安远侯应该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王贤用筷子将虾仁碾碎,缓缓送到顾小怜唇边,小心喂她吃下去,方轻叹一声道:“如果军队真的被张辅掌握,确实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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