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一把将大车上用来防潮防雨的油纸布扯了来下,车上存放着满满当当的陶罐,他随便拎下来一罐,将罐口顶部的封泥揭下,里面晃荡着粘稠的水声。
他提着陶罐,对着林木与灌木丛泼洒,黝黑发亮的黑油淋在了繁盛的树木与堆积数尺的腐烂叶层上,黑如漆墨。
其他的明军军士也在效仿殿下,将整车整车的陶罐搬下,泼洒黑油。
白起冷视着战场上的明军,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通过不断的骚扰偷袭让敌人忍无可忍,逼着敌军汇集军队,又用一次神乎其神的穿插袭击,成功实现了六千人包围六万人。
他为明军争取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敌人不是傻子,一旦等对面反应过来,把部队凝成了一条绳,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周围弥漫着难闻而又刺鼻的味道,来源于泼洒出去的黑油。
这黑油,名为“猛火油”,也称“石漆”,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
看着将士们将猛火油泼洒的差不多了,白起下令点火。
一人手持火炬,点在了黑油上,噌的一下猛然窜起熊熊的烈焰,烟焰腾炽,如太阳般极明,涌动滚滚黑烟!
烈火宛如滔天猛兽,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一团又一团的火焰连接在了一起,顷刻间便已成了火海,所有的树木、腐叶、灌木,都成了火海的薪木,像是山中猛虎破栏而出,自此不受匡扶,腾空而起漫步九霄。
安南省气候阴湿,森林多为雨林,遍布沼泽溪水,遇火不繎。纵然是点上一把火,很快也会自然熄灭。
然而若是有外力相助,那情况就不同了。
猛火油,这玩意儿其实就是石油原油,遇水不灭,得水愈明。
对猛火油运用最为成熟的是宋人,宋朝在京师汴梁设立军器监,下设十一作,其中就有猛火油一作。《续资治通鉴》记载:“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櫑木,备火油,凡防守之具毕备。”
北宋时,西北边域皆掘地做大池,纵横丈余,以蓄猛火油,用来防御异族的侵扰。
然而到了明朝,由于在火器上的运用愈发成熟,有先进的火铳火炮,谁还用这破玩意儿啊?一旦运气不好,正巧放着火刮起了逆风,反倒是把自己烧的全军覆没了,而火炮就不同了,一炮下去,祖坟都给你炸穿喽!
已经在战场上半隐退的猛火油,如今又被白起重新搬回了战场。
没有天时,那就算尽世事夺取天机;没有地利,那就引敌至有利地形;没有人和,那就创造人和。
如果万事俱备,还要诸葛亮作甚?
如果战场上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妥当,那还有将帅作甚?
……
滔天的火海,黑烟遮天蔽日,四面八方皆是咆哮的烈焰,扑面而来的灼热火蛇犹如跗骨之蛆般难以忍受,高温蒸干了水分,化作致命的白雾水汽,窜进了人的喉咙里将心肺燎伤。
十八路叛军惊恐不已,乱成了一团四处逃窜,却无处可逃,所有方向入眼皆为燃烧的林木与火焰,只得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被火焰侵害的士卒在地上如同蛆虫一般的扭动身躯,绝望的哀嚎着,大吼着救命,最后化作烈火的薪材,燃烧殆尽后只留下一具遍布裂纹的焦尸。
谁都救不了谁,火焰将他们的生存范围逐渐压缩,所有人都只能看着火海的步步紧逼,在绝望中等死。
有人跳进了溪水里,试图用水来躲避火焰的侵袭,然而在火海的灼烧下,就连沼泽地都已经凝固干裂,这溪水早已成了沸腾的开水,躲在水里不是求生之路,而是取死之道,只会死的更快。
黎利亲眼看到,周围的人被火焰吞噬后垂死挣扎,身躯像蛇一样诡异的扭动,就像是融化的蜡烛一般,身体逐渐的缩水,炭化,骨骼被炙烤的咔咔作响……
“不!不!”
黎利疯了,大喊大叫,“我近十万大军,怎么可能会就这么输了,我凭什么输给他六千人马!”
我没输!明军,朱高燨,你敢来和我堂堂正正的决战吗!”
我没输!来和我一战!”
他抽出佩剑,大吼着冲向了火海,灼热的高温带来剧痛让他的面容狰狞,他还想再喊些什么,但扑面而来的烈焰将他的喉咙烧的说不上火来了,身上的衣料被引燃,他的双眼也被烧瞎,最终整个人都被火海吞噬。
如果没有朱高燨,他应该是黎朝的开国之君,后人称他为黎太祖,起兵抗明十年,明宣宗被逼罢兵舍弃西南疆域,黎利立国称帝,开创属于他的王朝。
然而历史之所以会称之为历史,就是因为在漫长的历史中,没有如果二字可言。
历史只会记载,胜者高处不胜寒,享受着最高处的孤独,他的脚下踩着无数败者的尸骸。
六万余西南叛军,被白起亲手点燃的一把烈火付之一炬。
……
“我草,那他妈是什么?!”
黄高森林北部的明军防线,有人震惊的向南看去,冲天的黑烟滚滚,即使隔着老远也能看到那吞噬一切的黑色。
如同末日降临,那涌动的恐怖黑烟,给人带来窒息的绝望。
张辅连忙走出营帐看去,后背被冷汗浸透:“这叫个什么事啊,殿下之前也没说会闹这么大的阵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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