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来自朱元璋狂风骤雨般的怒骂。
他这辈子只怕过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亲爹,每次在朱元璋面前时,都胆战心惊,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任何人都有软弱的一面,朱棣也不例外。
在外人眼里,他是嚣张跋扈的燕王,是威严的皇帝陛下,可在朱元璋面前,他只是朱家的老四。
然而朱棣等来的不是朱元璋的震怒,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让自己这疲惫已久的身躯得到了久违的舒适,仿佛拥抱住了阳光般柔和。
“老四,苦了你了。”朱元璋轻声道,“爹都看在眼里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你尽力了。”
朱棣苍老的眼角微微湿润,冰冷多年的内心此刻被融化,哽咽的说道:“爹,我不苦。”
朱元璋的嘴角上扬,带着慈祥的笑容,身体逐渐虚幻。
……
“爹!”
朱棣猛然睁开了双眼,大口喘气,他匆忙的四处张望,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到了空荡荡的乾清宫,这辉煌且冰冷的殿宇。
在他的枕侧,躺着一把刚才怎么找都没找到的佩刀。
“皇上!”
大太监汤承和护卫将军樊忠匆忙冲进了殿里,一眼便看到了神态有些不对劲的皇帝陛下。
“太祖皇帝呢?”朱棣质问道,“你们谁看到我爹了?”
啥玩意儿?
你爹太祖高皇帝?
朱元璋?
这都死多少年了啊!
汤承和樊忠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荒谬,以为是皇帝陛下又犯病了。
“快!找!我爹就在这儿,太祖皇帝刚才还和我说话来着!”朱棣眼中带着密集的血丝。
这也让大太监和护卫将军有些无奈,我们这从哪儿去给你找个太祖皇帝啊!
从孝陵里把朱元璋的尸骨抛出来?那也不行啊,死这么多年估计就剩一把骨头了!
“万岁爷,刚才应该是太祖给您托梦了吧?”汤承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棣的精神有些恍惚,“怎么能是托梦呢,我爹刚才还抱我来着,我和他说起祁王的时候,他还对着我笑呢,那么真实,怎么能是托梦呢?”
汤承有些无奈:“陛下,太祖皇帝龙归九天,天条里也没说这种情况还能下凡探亲啊,要不……您有空了去皇陵里问问?”
朱棣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樊忠,你退下吧,让汤承留下来陪朕说会儿话。”朱棣的声音有些沙哑。
樊忠抱拳:“诺!”
……
朱棣坐在榻上,抿了一口汤承递来的茶水,缓了许久方才感觉清醒。
“朕刚才梦到太祖皇帝了,他骂的我狗血淋头,说的是我传位给太子之后,数落着太子一脉的皇帝何其不堪。”朱棣沉声道。
汤承安慰道:“万岁爷,梦都是反着来的,太祖皇帝这是给您托福呢。”
“是梦,还是现实,朕心里有数。”
朱棣忽然注视汤承,眼神如虎狼般凶狠,“汤承,你给朕透个底,朕想立祁王为储君这事,你是怎么看的?”
皇帝欲废太子立祁王,如今在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有人都在存疑讨论。
太子和太孙被幽禁于东宫数月,丝毫不见有释放的意思,东宫的人在朝堂上陆续凋零,而祁王党则毫发无损,这可不就是改立祁王的前兆吗!
汤承迟疑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回答皇帝的这个问题。
自古以来,凡是在盛世想要干预废立储君一事的人,大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甚至有很多人是因为皇帝想要废立储君才被殃及鱼池。
譬如洪武一朝的凉国公蓝玉大将军,懿文太子朱标活着的时候耀武扬威,朱标一死蓝玉的骨灰都被朱元璋扬了。
当朝的内阁首辅解缙,便是因为在立太子之事中陷得太深,到现在还在昭狱里关着。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汤承能立足深宫多年,深得皇帝重用,除了情商高,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从不参与到夺嫡党争之中,方能独善其身。
而现在朱棣所问,过于直白,是汤承最忌惮的话题,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汤承思忖片刻后说道:“奴婢愚昧,不敢乱议。但陛下圣明,废立太子,改废谁,改立谁,此国本也,除了陛下,没人有资格去说,若是有谁直言,定然是私藏祸心,当斩!”
眼看着汤承把皮球踢回给了自己,朱棣有些不耐的说道:“朕让你说,你便说,朕恕你无罪。”
皇帝的耐性已经被耗光,再这么打太极,给朱棣逼急那可就不好玩了。
汤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心中一狠,干脆什么都不在乎直接坦白说道:“陛下问,奴婢不敢不说,臣只说一句,论英武,论权谋,论人心,放眼当今之大明,有谁能与祁王相比?”
“论英武,之前被军方予以厚望的汉王能比得了祁王?”
“论权谋,以谋出众的赵王能比得了祁王?”
“论人心,失势的太子如何与祁王相比?”
“若是陛下想要找守成之君继位,奴婢不敢乱说,因为无论是太子还是祁王,都是守成之君。可若是陛下想要让大明未来能够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太子远不及祁王!”
“太子一系,深得文臣拥立,可文臣如何打得了天下?相反来看,祁王能将武将勋戚驾驭,如此宏伟之根基,此为雄主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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