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刺破了黑暗。
爱丽丝高举游戏机,无数象征虚构的字符从银白色的立方体中流出,向着天空升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拘束着,汇集为一柄神圣的利刃,笔直地贯穿了宇宙尽头的暗面。刚才所目睹的那道光便来自于此,它搅动着黑暗的潮汐,唤醒了沉寂的星辰,使夜幕中重新亮起了闪熠的星光。一颗、两颗……百千颗、直至无数颗星辰同时在眼底闪耀,就像无数只微光水母同时从黑暗的海中浮起,头一次触碰到了物质的世界。发光或许只是本能,它们并不清楚自身行为对外界所造成的影响,然而恰是这种流淌在久远记忆之中的本能,才能令人在仰望星空时,不可抑制地感到一种婴儿般的安宁与静谧,犹如徜徉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
对于生命与文明来说,记忆是从星空开始的。
千星闪耀,照亮了古老的宇宙,有形的星光逐渐汇聚、勾勒、扭曲为庞大的星云,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横亘了半个宇宙的、璀璨的漩涡,与黑暗的海洋平分了视线的一半,分庭抗礼。它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会带动周围的星光、尘埃、陨石残骸向内拉扯,甚至将那些正在运转的巨大天体都捕捉到自己的引力场中,成为了星云系统的一部分。
一颗颗星辰在黯灭,然而光不见熄弱,反而越来越璀璨了,甚至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向整个宇宙传递出一股活泼和雀跃的情绪。它在期待什么,对于宇宙来说,永恒不变的至理是毁灭和孕育,所以那些吞噬下去的事物并非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重塑,终有一天会以新的姿态降临。当你理解了这一点时,你可以感受到在那团庞大星云的内部,正胎动着一股恐怖而磅礴的能量,它沉沉地呼吸着,整个宇宙也随着这个节奏而律动。
星云缓慢地旋转着,由于体积如此庞大,它的每一次转动即便以肉眼来看显得无比迟滞,依然能够产生无穷无尽的能量,如潮汐般席卷而过,令星光、立场与气流都开始陷入紊乱。唯独涡心区域是空洞的,不受任何影响,那是漩涡的海眼,风暴的中心,亦是整个呼吸活动中最为平静的地方。但这种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所有人都知道它会苏醒,只是不知道需要多久,需要一个怎样的契机。
时间在这时仿佛凝固住了,讨论一秒钟或一个世纪的流逝都不再有意义。
第一次呼吸时,宇宙彻底安静下来,有人被这股沉默折磨得快要发疯。
第二次呼吸时,黑暗魔女卡拉波斯好似预感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第三次呼吸时,爱丽丝猛地抬起头,掌心捏紧了银白色的立方体,指关节近乎发白,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灵魂正在与一个伟大的意志互相链接,她的身体与精神仿佛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将要转化为另一种形态、获得另一种力量!
“创世机——”
她正在经受考验,若不得到承认的人绝不可能驾驭对方的力量。但天才玩家毫无疑问,自始至终都是最相信自己的人,所以她硬顶着这股压力,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了那台机体的代号:“武装女神——”
“忒弥丝号!!!”
咔!
就像齿轮咬合的声音。
星云停止了旋转、宇宙停止了律动,巨大的机械工厂内,齿轮咔嚓转动,轴承与活塞共同作用,喷吐出星粒子一般浑浊而沸腾的蒸汽,冰冷的钢铁机臂逐一解除了那些拘束着机体力量的限制器,并在动力轨道的推动下,将其投放向命中注定的战场。
于是,在闪耀迷离的星雾中,无尽延伸的天幕下,绝对静止的空洞深处,传来了令人颤抖的轰鸣声。
一台神圣而威严的人形机体,缓缓降临,就像古典戏剧中机械降神式的手法那样,一点一点地脱离了星云漩涡的束缚,将自己的全貌展现在每个人的视线中。
仿佛经古墨托许帝国雕塑大师之手,由钢铁和岩石中打磨出来的无暇之作,它同时兼具冰冷严肃的金属之美与华丽典雅的人形曲线,即便浑身上下都覆盖着银白色的钢铁铠甲,也丝毫无损那高洁而圣质的气场,反倒为它赋予了一种更为沉重的意象。此时此刻,神明不再仅是悠久史诗中创生万物、并为他们赋予生息乐园的慈爱形象,同时也承担起了审判的职责,将用那双森严而冷峻的眼眸巡视万千星界,并时刻准备为那些不净、不洁、不善、不爱之人,降下钢铁与火焰的责罚。
但此刻,在银白色的覆面花盔之下,那双被打磨成斜长新月形状的眼眸尚未亮起光芒,这仿佛说明它仍在沉睡之中,直到它真正苏醒之前,每个人都将拥有一次机会,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误与曾生起的恶念而忏悔,如此才能在它睁开眼睛的时刻,坦然无愧地迎接那定义善恶的宣判。一根根璀璨的星之丝线从头部装甲与躯体装甲的嵌合处流出,犹如狮子的鬃毛般向后散开,在呼啸席卷的宇宙气流中一遍一遍地飘扬起来,那些光丝的长度甚至足以与机体的高度相媲美,让人莫名想起了神话故事中每一位女性神明总会拥有的、如瀑布般柔顺而明亮的长发,它们出现在一台钢铁的机体上不仅没有任何违和感,甚至让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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