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合起这本不知道打哪来的传奇故事时,张寿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某一页出现的两个名字。只是乍一眼,他就觉得那两个名字好像有些眼熟。张涛?朱茕?这名字怎么那么古怪?这不是影射他和朱莹吧?
顾不得后头还有小家伙眼巴巴等着给他送贺礼,张寿立刻翻了几页,眼见赵国公府变成燕国公府,而那所谓张涛则是摇身一变成了山林高士,隐逸贤人的关门大弟子,然后和朱茕一见钟情,开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他简直是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翻到了末页,一看印书的书坊是三三书坊,价钱赫然是一百文,他就恨不得立刻把陆三郎那小胖子抓到面前来一顿臭揍。
如果这背后没有陆小胖子的手笔,他就把张倒过来写!就这破书还叫价一百文?也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他这名声都快被败坏光了!
气归气,张寿随手把书递了给旁边的阿六,这才僵着一张脸继续收礼。好在刚刚那不着调的小子之后,礼物就正常了很多。
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送的是针脚细密的布鞋——一看那鞋的式样和大小,他就知道是送给自己的,而另两个女孩子送的是尤噋布做的袜子,同样也是送给他的。而送上之前,四人不约而同表示,鞋袜尺寸是吴氏给的,只有布是自己攒钱买的。对此,张寿当然不会会错意。
至于男孩子,那礼物更是五花八门。有不知道哪里淘换来的古书,但只翻了一页就能看出是赝品,号称花了两百文;有纹饰漂亮,质料却很差的青玉佩;有打得很漂亮的扇络子,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艺;还有抱着小花瓶的;送帽子的;送护膝的……
有些东西张寿根本不觉得自己用得上,可这些小子全都郑重其事地送了上来。对此,他只能照单全收,顺便说一两句勉励的话,同时告诫他们不要乱花钱。
当然,即便他们这一次很多人其实都是乱花了钱,他也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值得。那一番淳朴的心意,比什么礼物都要更珍贵。
而当轮到那两个寡妇的时候,两人一同上前,却是一块递上来一个包袱。见张寿愕然伸手接过,其中一个素来寡言少语的顿时讷讷,另一个则是连忙说道:“少爷照顾我们的这情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报,所以就向娘子打听了尺寸,给您做了这件衣裳。”
“料子是我和阿李一块去布庄里,和人反反复复讨价还价买回来的,不是绫罗绸缎,只是上好的棉布。我们俩裁剪过后,轮流一针一线做出来,虽说肯定比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针线人,却也是我们一点点心意。”
张寿微微一愣,随即就直接打开了包袱,他仿佛没看见两个寡妇那微微有些难堪的脸色,见里头赫然是一件他宽袍大袖的天青色襕衫,他就拿出来抖开,随即对旁边的阿六说道:“阿六,帮我套上试试合不合身!”
虽说国人收礼的传统素来就是含笑收下,然后等客人走了再打开,并以此为礼仪,但张寿这拿出衣服立时就试的动作,刚刚还有些难过的两个寡妇却很快觉得喜出望外。眼看张寿直接把衣服罩在外头试了试,继而就说明天便穿,两人只觉得眼眶发红,欢喜得难以自已。
但凡送礼的人,当然希望自己的礼物能中别人的意!
两个寡妇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裳当作贺礼之后,就轮到了两个孤老合力提着一个麻袋上来了。他们一个是老伴死了,唯一的女儿嫁出了村子,于是不得不独守空房,靠两亩薄田艰难度日的周老头,另一个是一辈子的老鳏夫,和杨老倌一样出身老军的严老头。
此时此刻,周老头解开麻袋,而力气更大的严老头则是直接费力地把里头一个硕大的冬瓜给抱了出来。见这情景,张寿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赶紧让阿六上前接过冬瓜,正要感谢两句时,他就听到阿六突然开口说道:“少爷,冬瓜上有字!”
张寿微微一愣,等阿六用手挪动了两下,把有字的一面对着他时,他方才看清楚,上头竟然用漂亮的隶书刻着八个字——德才兼备,君子无双。
他微微一愣,随即就惊讶地盯着严老头和周老头:“这是你们刻的?”
周老头立时拿手指着同伴,毫不犹豫地把人卖了:“我只负责种菜,刻字是他刻的!这家伙就是炫耀刀工,没事还糟蹋萝卜刻花来着,原本还嚷嚷要送少爷一把萝卜花做贺礼,让我骂回去了,园子里百花都有,送什么萝卜花,他也送得出手!”
张寿却立刻笑了:“怎么送不出手?那是手艺,也一定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东西,如果他刻了一把萝卜花送了我,我肯定会欣然收下。不过,我在融水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能写得这么一手好隶书,如果早知道,我就找他练书法了,也不至于如今一手字被人笑话。”
严老头顿时嘿嘿直笑,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他斜睨了一贯喜欢和自己斗嘴的周老头一眼,这才笑眯眯地说:“少爷,就这一手隶书,我练了好多年了,家里还藏着一堆字帖,上头好些字我甚至不怎么认得,但依样画葫芦写了那么多年,我就是能写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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