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两个字一出口,张寿就看到对面老咸鱼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并不是纯粹的口误,只是在说出当官不为民做主五个字之后,他突然不想把红薯两个字替换成其他的。虽然只不过是第一次见经历成谜的老咸鱼,但他还是决定大胆地把试探的步伐迈大一点。
在张寿那炯炯目光直视下,老咸鱼虽说极力想显出淡定和自然,但因为心情波动太大,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张寿的视线。然而,即便把目光投往别处,他依旧能察觉到张寿的眼神。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他甚至连最不好的念头都动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重新转过头来,干笑一声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张博士你这种没架子,心里惦记着万民温饱的官爷,真是吓了一跳……既然你都开口了,就我们今天吃过的那些东西,我可以把种子全都双手奉上。不但种子,具体怎么栽种的,我也能不自量力指点一下。”
张寿没想到老咸鱼居然没有用外甥的事情讨价还价,最初的意外之后,他就笑道:“就只有我们今天吃过的那些?你真的没藏下来什么其他的东西自己偷吃,不拿出来给别人分享?比方说……红薯?”
刚刚还表现得爽快洒脱的老咸鱼,当听到红薯两个字时,终于再一次绷紧了神经,甚至不自觉地上前了小半步。可是,见张寿笑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最终硬生生止住了那股冲动,脸上的笑容显得极其勉强。
“张博士从哪听说过红薯这种东西?”
“当然是太祖遗作。”张寿看着老咸鱼,面上的表情异常坦然,“你大概不知道,我在京城曾经破解过一个太祖皇帝留下的密匣,里头的太祖遗物,也都被皇上赏赐了给我。虽说我才疏学浅,只看出其中一样是计时器,那些手稿无从下手,但也因缘巧合琢磨出一点东西。”
“毕竟,太祖皇帝当年梦见天下四方舆图这种事,在朝中知道的人很多。”
见老咸鱼一张嘴张得老大,张寿愈发显得诚恳而真挚:“而且,我破解密匣,这是在京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你是沧州人,大概不知道。你要是不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愿意,可以随我去一趟京城。说起来,就算是为了你外甥,你恐怕也得去一趟京城。”
“因为这些可以让很多贫民饱腹的好东西,也许能让你换回他的命来。”
他说着就顿了一顿,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朱二郎此番之所以会到沧州,也是因为那天阿六从沧州回京,朱二郎刚巧听说你这有那些大明从来没听说过的东西。你别看他那德行,却很懂得农为国本,你要信不过我,可以和他聊聊,等在京城种出东西再做决定也不迟。”
在这样如同和风细雨似的游说下,纵使老咸鱼勉强保持着满腔的警惕和疑惑,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张寿的话确实有那么一点可信度。
更何况,姐姐唯一的外甥很可能要人头落地,他也不可能真的不管!
“这事情非同小可,毕竟我还得丢下沧州这点家业,张博士你得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你尽管考虑,我还得在沧州呆几天,不急在一时。”张寿呵呵一笑,点点头就转身出门,见门外阿六一手正转着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一手正挂着那把短弓,他哪里不知道人一直都留心着他的安全,少不得对其笑了笑。
阿六同样对张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才回剑归鞘,将短弓挂在腰间,随即用手指了指天色,言简意赅地说:“回去吗?”
“当然回去。”张寿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旋即就往院内厨房的方向看去,见明明没有风了,那帘子却在微微动弹,他就知道必定是小花生躲在后头偷看偷听,当即心念一转就对阿六吩咐道,“等回头你再去邢台送个信。”
阿六看也不看厨房一眼,立刻眉头大皱,一脸抗拒:“我走了你就没人了。”
张寿顿时笑了起来:“朱二郎和莹莹不都带了很多人?”
“他们和我不一样。”阿六不假思索地继续反对,“让他们去送信。”
张寿盯着满脸认真的阿六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是不得不退让:“好,一会见到朱宏朱宜他们的时候,你挑个妥当的去邢台给我传个口信,不管张武张陆还是张琛,让他们至少过来一个人!人在邢台,居然能让风波蔓延到沧州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当然得负责收场!”
阿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家那些人我都打过,挑一个最能打的就行。”
屋内同样在偷听的老咸鱼脸上表情都有些僵了。什么叫做都打过,挑一个最能打的?他上次见独自一人四处瞎转悠的阿六时,还只觉得这少年不爱说话,脾气有点怪,但出手大方,为人爽快。可这次他终于认识到,人究竟是有多乖僻!
张寿却没挑阿六的茬,他已经看出来了,阿六眼下是故意表现出最乖戾的一面来配合他演戏。当下他就继续不慌不忙地说:“既然邢台那边你让别人去,这沧州城里,你却要亲自走一趟。回头你去给那些和大皇子勾连的人家一个个送请柬,一个别拉下。”
阿六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我知道,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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