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主管绳愆厅,竹板子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黑面神,徐黑逹这怒吼过后,刚刚才传来嗡嗡嗡议论声的半山堂顿时鸦雀无声。尽管大多数贵介子弟并没有经历过被这位那两张嘴皮子一碰,便是小竹板子二十起敲下来的窘态,但成绩下调,成绩作废,他们还是懂的。
于是,浑水摸鱼者无不立刻凛然坐好,看热闹的人慌忙收回目光继续集中精神做自己的卷子,至于原本就只顾着奋笔疾书的某些人,那就更加不会抬头了。
这一次,日后不会继续呆在半山堂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并不参加分堂试,他们也少了一重压力,否则日后被人讥刺为连孺子都不如,那这张脸往哪搁?
张寿已然来到了张大块头的身后。见人肩膀微微颤抖,他就知道,那叫嚷作弊的人是何居心姑且不提,眼前这昂藏大汉有问题,这件事却是确凿无疑。果然,当他转过书桌来到人身前时,就只见其左手紧紧按在课桌上,手掌下方分明藏着什么东西。
见张大块头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他就轻轻用两指敲了敲对方的手背,发觉那僵硬的手渐渐一寸一寸地移开,露出了底下一本约摸两寸长,一寸宽的册子,他不由得嘴角一勾,心想倒是第一次见识这年头的小抄。
张寿两指捻起这本有些厚度的小册子,不动声色地拢在袖中,又转到侧面多看了几眼张大块头的卷子,见答了约摸一小半,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了,大家继续吧!”
一旁那个指斥张大块头作弊的吴四郎眼见张寿不是当场将人逐出,也不是声色俱厉地呵斥,竟是就这样轻飘飘地拿走小抄就算了结,不禁又惊又怒。可还不等他想好接下来又该如何,就发现张寿突然朝他走了过来。发现张寿低头瞟了一眼他的卷子,他瞬间神经绷紧。
糟糕,张寿不但不惩处那个平日欺软怕硬的可恶家伙,竟然还关注起了他的卷子!
只是一眼,张寿就发现,吴四郎这卷子做得惨不忍睹。见其心虚地想要用手去遮掩底下某张卷子上不知是名词解释还是问答的巨大空白,他就呵呵一笑道说:“好好做你自己的题,徐监丞刚刚说的那些情况,都是扣分,本堂考试,可不存在加分。”
这分明是说揭发作弊也不会加分,一时间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不禁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谁也不敢再动歪脑筋了。至于逃过一劫的张大块头是何等心情,却也没人去关心。
而张寿袖了小抄再次来到半山堂大门口,随手一翻之后,他就不禁暗自称奇。
这是一本记录了挺多他上课内容的笔记,字迹是很漂亮的蝇头小楷,内容详尽,语句通顺,不少都是他上课时的原句——别问他怎么记得,哪怕不可能记住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自己的语言习惯他自己还是有数的。
在这个没有速记的年代,他难以置信有人能在听课的同时,如此分神去做笔记。而且,这明显是精炼整理出来的。就这小小一本,囊括了大约十天的经史课内容,总结得恰到好处,在他这半山堂没有外人来旁听的情况下,写这小抄的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至于这笔记是一个人所为,还是几个监生的群体智慧,又或者是一个学霸整理,一群学渣誊抄,本来目的是为了学习,还是归根结底就是为了用来作弊,那就不得而知了。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至于那个嚷嚷作弊的吴四郎,那就更有趣了。
张寿觉得有趣,张大块头却一点都不觉得有趣。虽然刚刚避免了最糟糕的结局,但他却不能不想到事后的结果。隔壁那个该死的吴四那一声指名道姓的作弊嚷嚷得人尽皆知,他会不会被直接赶出半山堂?会不会因此被家中老爹怒斥乃至于痛打一顿?会不会……
心乱如麻的他有些茫然地举目四顾,就只见大多数人都在绞尽脑汁地埋首于试卷之中。当他看到纪九的时候,就只见这个出身和自己仿佛,但一贯却很有小聪明的家伙正神态自若地奋笔疾书,不时还微微一笑,仿佛做那密密麻麻的卷子对他来说不过牛刀小试,不值一提。
“还有半个时辰交卷。不要浪费时间。这百分题的卷子,七十分就能进第一堂,五十分且平日月考岁考都合格的就能进第三堂。至于剩下的,如果有一技之长的可选择进第二堂。除此之外的人,应该不用我多说。在这种时候,你们自己问问自己,还有时间分心他顾吗?”
被身后徐黑子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紧跟着,张大块头便如梦初醒。既然人家没有因为他可能作弊而把他赶出去,那么,他至少要试一试能否达到第三堂的标准。
至于实在不行的话——皮糙肉厚的他就只能去军中了!那时候,死活就掌握在他那在军中如鱼得水的大哥手里了!
徐黑逹再次巡视了一圈回到半山堂大门口之后,并没有问张寿为何不曾揪出那个作弊的立时逐出,以儆效尤。
绳愆厅固然职责所在,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依照国子博士等上级学官的要求加以处罚,除非直接犯在他手里,否则他并不会越俎代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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