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脸居然是自己划伤的!
当得知这个真相时,朱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再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如此才说得通,要知道,小卒的战袍如何她不知道,但中高级军官用的头盔,她从小就见过不知道多少。而为了大哥这次出征,祖母更是将父亲当年刚继承父职时用过的一顶头盔找了出来。
据她所知,那头盔几乎能把大哥整张脸全都遮掩得严严实实,除却露出眼睛之外,其他要害全都牢牢护住了。所以,除非大哥是头盔被人打掉,否则断然不会伤了左颊。
原来,是大哥自己划伤了脸,而他那张一直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孔,大多数将士也确实认不得,再加上那道刀疤,所以大哥后来才能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去!
她本来就死死抓住了张寿的胳膊,此时心情激荡之下,她却是连抓人的劲头都没了,双腿甚至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都靠在了张寿的身上的。如果不是有这样坚实的倚靠,她甚至怀疑,一向自诩为坚强的她会不会倒下。
接下来,朱廷芳言简意赅讲述了自己被当成奴仆使唤,怎么假作通晓火器而被遴选出来,又是怎么在火器营地之中发现了那些卖硝石给北虏的商人,怎么和早就混进来的内应联系上,最终联络了众多奴隶,和赵国公一支奇兵一块里应外合,拔掉了那个火器制造营。
而皇帝一边听一边摇头,最终等朱廷芳说完,他就叹了一口气道:“朱大郎,你让朕怎么说你们父子是好?大军出征,稳妥为上,为什么要如此行险一搏?你爹就不曾想过,万一有其中环节出现问题,那就不但赔了你这个儿子,连他自己也要搭进去吗?”
这也是张寿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因此他也自然而然看向了朱廷芳,等待对方的答案。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朱廷芳突然屈膝长跪于地,面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激愤。
“皇上,当年跟随先帝的那些勋贵,从我爹往下,从永辰初年开始,就不再掌兵了。那时候人人都说,天下太平,也该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了。这二十几年下来,爹从当初的正当壮年到现在的髀肉复生,如楚国公南阳侯怀庆侯等人,也因长在京城,不复当年之勇。”
“而各大边镇看上去是一片安定,实则却是官商勾结,走私猖獗,别说兵器,就连朝廷严禁的硝石也敢往外送!父亲本来当然是力求稳妥为主,可是不到大同,不知道情形严重,若非父亲还有几个当年旧部在大同三卫领兵,也许这场战事的结果会更加凶险!”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又垂头说道:“楚国公在宣府,也临战斩杀了数人,皇上也许听到过这消息,却不知道,这数人都是宣府大将的妻族乃至于母族,却里通外敌。父亲说,他审过那两个见死不救,还走私频频的将领,皇上可知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凭什么江南那些官员和豪族能够从海贸中获取巨利,他们就只能苦哈哈地镇守边疆?更何况,如若北虏没有火器,不堪一击,那诸边重镇,在朝堂诸公的心目当中,还有存在的必要吗?他们不是叛国牟利,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已。”
此话一出,别说皇帝面色骤变,就连在内阁一贯被认为是喜怒不形于色代表人物的吴阁老,都不由得露出了怒容。朱莹更是忍不住大骂道:“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贪得无厌的人!他们比起下头那些冲锋陷阵的小卒,已经享受得够多了!”
张寿心中冷笑,想到了从前公司里永远不能满足所有人的薪酬分配方案。作为人力资源部门的负责人,你觉得有些部门没有效益更没有成绩,于是想要削减人的福利,可人家却根本不服气,觉得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但不该降福利,反而应该增加奖金!
如果拿如今的军队和后世的公司类比的话,普通员工就好比普通军士,中低层管理人员就好比中低层军官,分区高管就相当于各方大将,而总经理和人力资源部以及其他主要部门负责人却等于尚书大学士们,至于控股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董事长,自然就是皇帝了。
前方军中的矛盾,无疑就是空降的过江龙赵国公朱泾,挥刀砍向已经成气候的地头蛇。而地头蛇哪怕罪证确凿,却依旧不服气,因为他们看齐的目标是日子更滋润,自由度更高的江南地头蛇!和那些要求得不到满足就出卖公司的家伙相比,那两个骄纵悍将也差不多。
因此,当张寿发现皇帝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坦然直言道:“皇上,莹莹骂得固然有理,但这些已经习惯了利用职权谋私利的人来说,骂是骂不醒的,只能是赵国公这样铁腕的做法,才能剜掉这些已经烂透了的脓疮。只不过,如今想想,之前竟不只是生死之险。”
一贯以圣意为优先的吴阁老也破天荒长叹一口气道:“是啊,没想到是动辄倾覆之危。”
皇帝亦是眯了眯眼睛,脸上有些烦躁:“之前朕因败战而拿掉大同总兵和宣府总兵,其实已经有所预计,没想到竟然已经烂到了根子上!没有一个强项刚直的厉害人物坐镇,看来是难以根除那顽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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