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安门、永定门、左安门。
眼看一个清俊闲雅的年轻小郎君策马在外城这三门之间打了一个来回,浪费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不止众多进城或出城的官民百姓频频回头,守城的军士们自然也会注意警惕。
然而,年轻小郎君并不是单身一人,在人开始兜第二圈时,就已经有几个护卫跟了上来,须臾,一位分明是女扮男装的艳丽公子也追了过来。
面对这样的情景,那些本来会宣之于口的嘲讽和讥笑自然而然稍稍克制一些。
而对于眼睛最利的城门守卒们来说,当认出那是赵国公府的护卫随从,他们就立时知情识趣地撤了回来。等到再认出那位陪同的男装丽人仿佛是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们就只敢不时悄悄扫上那位小郎君一眼了。
前些日子在京城流行过好一阵子的闲言碎语,此时就犹如平静水面底下的暗潮,在他们之间悄悄涌动。不多时,在京城外城三大城门的所有守卒中间,一个消息完全传遍了。
赵国公府那位准姑爷进京了!
张寿并不在乎自己被当成头一次进京的乡下人,反正他确实就来自乡间。而且,今天吴氏最终没有答应一同上京,他也不怕因为这乡下人似的丢脸举动而被母亲唠叨。
想到永定门城楼几乎与后世复建的一模一样,想到那名字熟到不能再熟的左安门和右安门,他不禁无限感慨。
不是朱家的天下,国号却叫做明。
不是朱家的京城,那三座城门却依旧取了那样的名字,永定门几乎复刻。
而接下来的内城三门,名字也应该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果不其然,等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内城墙时,他不出意外地从崇文门进的城。
这一次,眼看其他村人在朱宏陪伴下于税关交税验货入城,他不禁想起这些天和朱莹闲聊时,得到的那些讯息。
太祖皇帝从轰轰烈烈的白莲教起义起家;成了韩山童的女婿;打了天下之后直接定都元大都,定国号明;号称天人托梦,把整座京城统统重修了一遍,内外城历经数年全部完工……
而民间传言这些,竟然都不触犯朝廷禁令,甚至于太祖从登基第一天开始,就对军民百姓宣扬这一桩桩事情。
“阿寿。”
正在一面饶有兴致地看崇文门内大街两侧建筑,一面飞速思量这些信息,张寿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朱莹的声音,立时侧过了头。
“米市大街就在东单牌楼北边,让朱宏陪着大伙儿去就行了。那里一排都是收粮米的铺子,有他在,料想那些黑心商贩不敢压价。”
习惯性地鄙视了奸商,朱莹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问道:“你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
沉吟了片刻,张寿就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赵国公府当然要去,但我想还是先去拜见一下老师。我让陆三郎替我管着翠筠间,听说张陆他们几个,把我传给他们的老师手稿自说自话印了书,这么大的事,我既然进京,总得和老师说道一声。当然最重要的是……”
见朱莹甚至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不禁笑道:“我总不能空着手去你家吧?”
答应了朱莹一同上京,张寿便已经有这样一个心理准备。然而,在进京第一天第一时间拜访赵国公府,这种意味还是不一样的。
有道是毛脚女婿第一次登门还要提上大包小包呢,他如果眼下第一时间登门,那送什么?
难道把临海大营乱军留下的马匹挑几匹借花献佛?
他浑然没意识到,曾经对所谓婚约颇为抵触,对朱莹这个未婚妻也力求保持距离的他,现在居然已经隐隐有了点准女婿的心态……
朱莹顿时喜上眉梢,随即笑吟吟地说:“祖母从来不在乎这些小节的。再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让人去备办四色礼盒就行了……”
“千万别!”张寿吓了一跳,赶紧开口阻止,“送礼可以礼轻情意重,但代办可绝对不行。你先陪我去给老师备办礼物,回头再去看看送你祖母什么礼。”
“好好。”
身为穷人,上次赵国公府那位太夫人送来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自己却只还了新米菜蔬之类不值钱的东西,张寿虽说有点不好意思,可想想从小到大全都是吃人家的用人家的,再大的人情都欠了,第一次登门的礼物自然没打算一味求贵重。
而如今登门先去见葛雍这位老师,他也同样没想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公子哥送他的束修里是有不少好东西,但葛雍当了这么多年官,要看得上这些才有鬼了。
早些日子从朱莹口中得知老头儿爱吃甜食,他昨天晚上就特意就让刘婶做了两盒桂花饼。
朱莹之前让人从赵国公府里搜刮来的社前茶,他把超过一半的存货都装了罐子带来。
葛雍留给他的一本算学手稿,他看过之后做了厚厚一本笔记,此次上京时也捎带上了。
此时,他和朱莹在陆三郎特地介绍的某家书坊里逛了一圈,搜罗了今天刚刚新鲜上市的那几本署名葛雍的书。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朱莹也好,他也好,两个人单独站在那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更不要说两人并肩而立,还不时若无其事地交流买书心得。
于是,小小的书坊中,买书的客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摩肩接踵,无数眼睛都往那两位客人身上瞟,而因为这骤然火爆的生意而心花怒放的伙计,一不留神在结账的时候,直接给了笑吟吟的两人一个非常离谱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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