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饿到能吞牛……
这是陆三郎站在竹屋窗前,足足半晌才迸出来的十个字。
而和这十个字相对应的,是他那耷拉脑袋的沮丧姿态。
这时节若是在京城陆府,顶了天稍微有点凉,可在这白天他还赞叹凉爽雅致的竹林里,昨天晚上那可真的是冻彻心扉的冷啊!
晚餐只有几盘翠绿欲滴的素菜,他不得不破天荒塞了两大碗米饭,他最开始还奇怪那厚到能压死人的被子,足够让人陷进去的褥子,可睡到半夜还是饿醒了冻醒了。
至于竹屋外间打地铺的几个随从……他昨天晚上甚至能听到他们牙齿咯咯打架的声音!
陆三郎此时后悔得想要撞墙,如果不是怕惹恼朱莹,他就直接带两个丫头来伺候了,那时候,至少还会有个给他暖床的,不至于像这些随从下人一样除了干瞪眼派不上其他用场。
昨晚冷到他在被窝里牙齿打颤,没油水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苦楚绝不能他一个人受!
那些在京城幸灾乐祸等着他被朱莹撵回去,然后过来讨好美人的家伙,他非得让他们也尝尝这住在竹屋的名士风范到底是什么滋味!对了,再让他们被那些难题好好整治一下!
因此,当透过窗户看到外间齐良过来,他就连忙笑容可掬地迎了出去。
“齐小哥,老先生这会儿有空吗?我昨天派了人回京,有些事现在得和老先生商量商量。”
“陆三公子居然起这么早,真有活力。”齐良同样笑意盈盈地对其颔首致意,“先生说,这山居日子不大好过,昨天也只有粗茶淡饭,还以为你会不习惯呢。”
被称赞为有活力的陆三郎,只能打哈哈。毕竟,朱莹在这儿,再说他的坑人大计划不想就这么丢了,昨天他甚至老实到没让随从出去偷偷摸摸弄点好吃的,这会儿嘴淡无味,瑟瑟发抖,冻饿交加。他才刚刚挤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就听到了一句让他极其高兴的话。
“正好,先生请你过去。早起做了生滚鱼片粥,还有几样烤好的野味……”
陆三郎这会儿只想着终于能打牙祭了,喜出望外地答应了下来,哪里还会寻思一个隐逸山林的老先生,早起怎么会做这样明显应该午饭或者晚饭享用的吃食,油水还这么足。
然而,等到跟着齐良来到中央那座清风徐来堂,他眼看那厚厚的棉帘子高高打起,紧跟着看到里头那个似笑非笑站在主位旁边的人,立刻就头大了。
那穿着滚边绣富贵牡丹的大红衫子,百蝶飞舞的销金滚边大红裙子,珠光宝气,美艳如花的佳人,不是朱大小姐还有谁?
“哟,陆三郎,你来啦!”
朱莹这样热络而不带嘲讽地和自己打招呼,陆三郎还是第一次体会。他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头皮发麻。
说实在的,朱莹确实是艳绝京城,也许在整个天下也是有数的美人,可那性格脾气他却委实消受不起,再说娶进来自家亲娘往哪搁?否则,以他在家中老幺,读书不成,在人眼中只能靠恩荫混混日子的德行,娶这样一个出身尊贵,宫里吃得开的千金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好。
他追到这儿只不过是为了做个姿态,把别人引来自己就功成身退,悄然去打理他自己那一摊子产业,可朱莹却突然见了他,还对他笑眯眯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心惊肉跳的同时,陆三郎不免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手:“我没想到大小姐在这儿,这才冒昧来见老先生……”
“有什么冒昧的,我在你就不能来了?”朱莹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陆三郎,“我听先生说,你昨儿个解出了两道题目,还打算奉上束修随先生学算学?不错不错,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天赋……”
陆三郎正想硬着头皮把这令他毛骨悚然的夸奖给岔过去,就只听朱莹突然词锋一转,重重一拍扶手道:“不过,我更没想到的是,你居然挑唆先生,想利用出题难人来讹诈银子,讹诈的还是往日里和你鬼混在一块的那些家伙!”
就在朱莹拍扶手的时候,陆三郎就觉得后背汗毛一炸,等听清楚这话,他绞尽脑汁就想要开口辩解,可随之却只听主位那位依旧戴着斗笠面纱的老先生呵呵一笑。
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就淡淡地说:“莹莹,你就不要吓他了。”
虽说知道张寿眼下叫自己一声莹莹,不过是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可朱莹还是心生欢喜,一时眉眼间那艳色竟是更摄魂夺魄了几分。
见陆三郎偷瞥了自己一眼就慌忙垂头,她这才笑吟吟地说:“陆三郎,要不是先生昨儿个见过你之后提醒了我,我还不会想到,你这家伙居然是假装对我神魂颠倒,糊弄外人!”
说这话的时候,见陆三郎终于完全大惊失色,朱莹忍不住再次瞥了一眼张寿,心里忍不住惊叹张寿那大胆的判断居然真的猜对了!
要不是陆三郎被自己一言说中,怎么会这幅死了爹娘似的失魂落魄样子?
而陆三郎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上那位稳坐泰山的老先生,当即果断放弃了死不承认又或者遮遮掩掩的主意,苦笑着对朱莹打躬作揖。
“朱大小姐你艳冠群芳,人人倾慕,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千万饶我一回。我在家里爹不疼兄嫌弃,只有亲娘可怜几分,不得不做出个追求你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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