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账务毫无问题。
这对一个日新月异发展的城市来说,是一种常态。
长安城每天都有几十上百家店铺,或者工坊开业,每天都有新的客商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入长安,为这座城市注入新的资金与活力。
因此上,他的账簿记录永远都是滞后的,尽管长安城拥有全大唐数量最多的帐房,也无法清楚无误的将这座城市每一天发生的变化记录下来。
基本上,所有有雄心的商贾,商队们将货物送到长安,并且在这里完成货物的第一段升值之后,才会把自己的货物通过长安发达的商贸批发再售卖出去。
很多时候,就会出现一种怪现象,比如洛阳的商贾们宁愿把自己生产的货物运送到长安,经过重新包装,打上长安印记,再运回去卖给洛阳人,这样做了之后,他们并不会亏本,相反,赚的更多。
不是所有的货物都有资格盖上蓝色大雁塔水印标志的,只要是有这道蓝色大雁塔水印标志的货物,毫无疑问,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长安货,乃是天下货物中的第一等。
李敬玄参观了长安城中规模宏大的盖章处,这里的负责盖章的人带着各种诡异的穷酸怪相。
只要长安城的杂役送来一摞摞的纸张,这些瞎子,瘸子,断臂,独目,独臂的就会立刻发动盖章,他们很少说话,只是把那枚印章盖的又快又狠。
李敬玄拿起一张麻纸瞅着上面清晰地印章道:“和记麻饼?”
云初解释道:“原本这一包和记麻饼能卖十六个钱,有了这枚印章之后就可以卖到二十二个钱,一张这样的包装纸给官府两个钱,他们还能多赚四个钱。”
李敬玄瞅着盖章处数百个奇形怪状的人感慨道:“某家觉得仅仅是这个盖章处一年就能给长安城带来一万贯以上的收益。”
米主簿笑呵呵的道:“今年,才到八月,已经收入一万四千贯,年底破两万贯不在话下。去除人工,物料等费用,净收入会超过一万五千贯。
因此上,侍郎完全不必担心我长安城会在国朝看重的地方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需要钱,我们有的是正当的渠道。”
李敬玄回头看一眼这个小小的六品主簿,一般情况下,这种级别的官员,能与他对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而长安城里的六品主簿,却敢直面他的问话,且回答的隐含深意。
他之前对长安的认知还是太浅了,以为云初当初铸造金牛有其他方面的考虑,现在看来,人家就是觉得市面上的钱太多了……
大唐缺铜,这不是一个秘密,自从不再用铜铸造兵刃之后,上千年以来积攒下来的铜钱不少,却一直跟官府没有太大的关系。
导致大唐社会上的钱一会多,一会少的,毫无规律可言。
云初铸造的这二十四只金牛,恐怕是大唐朝廷上,唯一的可以摆在明面说的铜料积存。
李敬玄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最难得的是,还不迂腐,且有举一反三之能。
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就忍不住对云初道:“如若朝廷允许长安留守府铸钱,一贯耗费几何?”
云初瞅瞅李敬玄,摇摇头道:“武德四年七月十八日,高祖令人在洛州设钱监,设新币于并州,幽州,益州,准许各自铸钱。
并赏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右仆射裴寂一人一个炉座。他们可以自己鼓铸,其余人不得私铸,敢有盗铸者身死,家口配三千里。
某家知晓侍郎的意思,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李敬玄凝重的摇摇头道:“武德五年五月,朝廷在桂州设监铸开元通宝钱局。贞观二十三年,在梓州设铸钱司,可惜,这些钱监,不久之后就纷纷裁撤,宇初可知晓其中缘故?”
云初摇头道:“铸钱乃是国之重器,某家从不问其轻重,也不敢问其大小。”
李敬玄对于云初回答的屁话装作听不到,自顾自的道:“去年三月,桂州铸钱局裁撤的原因在于,那里的铸钱局,每铸造出一贯钱,需要耗费一贯一百二十七个钱。
梓州铸钱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每铸造出一贯钱,耗费是一千三百八十七个钱。
而最早的洛州铸钱局因为本地没有铜山,因此上,铸造出一贯钱,需要耗费两贯钱。
某家就是想问一问宇初,若是由长安来铸钱,能否将这一桩赔钱的买卖变成赚钱的买卖?”
云初闻言大笑道:“侍郎何必如此费心费力,朝廷不是已经解决这个难题了吗?
我听说,洛阳一贯钱只有七八百钱,那里有一千钱,朝廷只需将亏损转嫁给用钱的人就是了。”
李敬玄老脸微红道:“转嫁不了,商贾们自然会把价格标注的高出一两成,乃是三成。”
云初笑眯眯的看着李敬玄道:“神都那里有不少底蕴丰厚的老家族,人家私下里铸钱的可没有听说是亏本的,据我所知,仅仅是长安韦氏,人家就能将铸钱的成本控制在一贯钱耗费七百五十钱的地步。”
李敬玄叹一口气道:“官府靡费远不是韦氏能比的,大唐每成立一个铸钱局,就要打造一套班子,用人奇多不说,还有大量的冗余,韦氏,只用自家部曲,除过铜料上的耗损之外,人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然无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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