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精致的铜盖马车,迎着晨光,在熠熠生辉。
车中,这长句被吟诵出来,这听到最后一句,车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心里一惊。
这不是在说始皇帝已经老了吗。
这马和人一起处的久了,本来也就渐通人性,这侍奉皇帝,也算得上是马中殊荣。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脸色骇异,这马也极有眼色,他的步子也放慢了。
赵高心喜,胡亥这小子,真的是太容易被糊弄了。
这胡亥是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啊。
嬴政听到这里,自然想弄清楚究竟。
“赵高,停车。”
“唯。”
随后赵高就勒住了缰绳,随即马车四方的人都停下了。
队伍中有一辆车忽的停下不走了,对于这队伍前前后后自然都有影响。
范增坐在车上,继续行驶着他的本领,望前方云气。
不仅如此,他心情微微有些激动,他将要回到故地。
能寄在华阳君麾下,那是天下士人的殊荣。
皇帝让东阳君随行,还给以太子车驾随后而行,车车相接,华盖如云,这样的排场,不仅仅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而且颇有政治意味。
皇帝带着帝国的太子环游天下,这样的壮举,扶苏自然清楚嬴政的用意。
扶苏让嬴政提前两年做了始皇帝,而始皇帝也提前两年在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
历史陈陈相因,但是其中还有许多变数,稍有变动,便会有完全不同的走向。
范增对扶苏道:
“君侯近日怕是有灾祸。”
“何者?”
“湘水之滨,野鬼哭嚎不止,会有小人作祟。还请君侯小心提防。”
“汝等且看我君父是如何待这湘水桂生的”
嬴政坐端,目若鹰隼,狠狠盯着胡亥。
胡亥今日穿着黑色深衣,尚未成年,头发微微系在一起,而后披散在背上。双目炯炯,已然有几分气质。
嬴政望着这副清澈的眸子,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以免大怒错误责罚了此子。
“这首诗是你所做?”
胡亥见到他君父十分愤怒的神情,自然也心中恐惧。
“启禀君父,非我所为,只是这歌已经在咸阳宫里传遍了。臣从前听的此句,不解其味,今日才知道,原来这首歌,说的是君父。”
胡亥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将这件事说清楚了。
嬴政自然紧锁眉头。
以胡亥,他也写不出来这样的歌。
但是另一个人,他却可以。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说的是朕已老。”
嬴政自然是越想越气,说这话的人,必定是在讥讽他。
对于嬴政的震怒,胡亥自然感到害怕,他在角落里开始惊慌,但是诚如赵高所言,不要多说乱说,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你下车去吧。”
胡亥低着头,眼中满是惊慌。
其实他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只要这一整首诗传出来,所有人都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
华阳君,善为文,世人皆知的事情。
胡亥老老实实下了马车,然后坐上了副车。
“赵高——”
“下臣在。”
“方才胡亥所言之句,宫中确已传开了?”
赵高迟疑了一会儿才隔着车帘道:
“陛下,下臣也是今日才听公子说这几句。”
过了一会儿,赵高又故意道,“十八公子天性纯良,心思无害,还请陛下不要往心里去。”
车中,嬴政冷哼一声。
“他纵使有这个心,也写不出这种长诗来。”
赵高也没说什么。
陛下近日心力交瘁,身体的状况也没有往日好,只需要再加把劲,陛下就可以归天了。
陛下看重蒙家,但是东阳君不一样,廷尉蒙毅没有在太子那里讨到好处。
而另一边,王家被蒙家压了一大头,小侯爷年轻气盛,想要恢复昔日王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和影响。
至于胡亥,看着已经快要成年了,其实还是个海孩子,很容易就被操控。
年轻人啊,你们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赵高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蒙毅的靠山全部扳倒,而这关键就是,给皇帝陛下一些不好的暗示。
陛下之所以还能撑到今日,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不服输,不服老。
只要让皇帝陛下意识到这一点,赵高的计谋就达成了。
陛下只要信念崩塌,就会自然而然跟着垮掉。
至于东阳君么,他以为,太子还是太弱势了一点,这首诗既然写的那么好,何不拿出来大家共同欣赏,还可让陛下清醒清醒。
陛下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觉得这个帝国没了他不行,可是实际上呢,都是靠他们这些小人物奔波劳碌,他在上满呼来喝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赵高这么想着。
小小的插曲过后,马车又开始行走。
车里,嬴政一个人坐着。
他不是不想追查这件事,而是他已经从胡亥的表情中得知了一切。
显然,他只是被人所利用。
嬴政眸子一暗。
嬴政赦免了赵高,是因为很多原因,感情只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嬴政发现,赵高还是在插手一些他非常忌讳的事情。
这就让嬴政对赵高非常反感。
再加上之前的事情,嬴政这便渐渐对赵高起了杀心。
但是他并未表露出来,这次他带扶苏出来,不是来带着他出来玩的。
现在,扶苏对于赵高的态度,则非常关键。
嬴政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召见扶苏,以免惊动这两个人。
嬴政合上奏章,再也无心批复。
滔滔不绝的湘水,哗哗作响,不曾间歇。
嬴政撩开车帘,望着那湘水。
这水面上看起来江心很为平静,但是水面之下,实则是暗潮涌动。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飞。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这首歌,在旁人眼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到了嬴政这里,他感触最深。
这是未来一个和他并名而称的皇帝所做的辞赋。
佳人、盛景,这确实是他壮年时喜欢的事物,只是这首歌,缺了很多东西。
在嬴政看来,这首歌写的还是多有妇人之仁,未显出一个帝王该有的气质来。至于他的霸气,以一人之力威压天下,也未有提及。
不仅如此,写这诗的人,更加忘却了,他秦皇手下有千军万马。
嬴政细细品味这诗,自然觉得不够味。
做这诗的人,未免太过儿女情长。
朕这样的雄主岂会是那种留恋缠绵悱恻故事的人。
嬴政不知,他冥冥之中和一个应该出现而不会出现的皇帝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交锋。
嬴政对刘彻的批判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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