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坤宁殿。
一女宫装,两女相对。
三女皆绝姝,容貌且肖似,正是符家三姐妹。
符后端坐于垂帘之后,蛾眉如柳剑,凤眼似弯刀,眉宇之间丝毫不显娇柔姿态,不仅沉稳坚毅,而且英气逼人。不像穿着华丽的宫装,倒似身着肃杀的戎装。
符尘念早年嫁给北汉大将军李贞之子。
后来李贞叛变,郭武率兵讨伐,李氏父子兵败自杀,自杀前欲杀光全家。
符尘念不仅躲过此劫,更在城破兵乱的情况之下,安然无恙地见到了郭武。
郭武不仅送她返家,还认她为义女。更为丧妻的柴兴提亲,纳其为继室。
符家势大,符王力强当然是主要原因,不得不承认符尘念本身也是位女中豪杰。
换做寻常女人,就算侥幸躲过灭门之祸,也逃不过城破兵乱,更没有之后的事。
符家与佛门关系密切,柴兴则力主灭佛,符后的境遇可想而知。
偏偏她沉稳依然,并没有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柴兴放弃灭佛,更没有争锋相对,抓住机会喋喋不休,仅是从容相劝,寥寥几语,向丈夫剖析厉害。
仅此而已。
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一件事便可说明:李家满门尽灭,包括她与先夫的孩子,一大家子,唯她独活。
换而言之,灭门当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李家父子是不是真的临死前非要杀光自己的全家?唯有天知地知,符尘念知。
总之,不管是心境平和的符尘心,还是一向顽劣的符尘修,大姐当面,无不肃然。
符后缓缓地道:“我这里很安全,可以畅所欲言。”
符尘心和符尘修一齐点头。
符后道:“我探知皇上下令赐死寿安,不以心腹,不派内宦,反而让刚上任的武德使与副使密裁,这不合规矩,十分蹊跷,也是我找你们进宫的原因之一。”
寿安即彤管。
符尘修大吃一惊,失声道:“陛下要杀她?为什么?”
符尘心不动声色地道:“好教长姐得知,恐怕是陛下与墨修的斗法。陛下不派内宦,长公主未必会死。一旦派了内宦,长公主非死不可,否则有损天威。”
符后凤眼芒闪,沉吟道:“你是说跑去赐死寿安的人其实是两枚弃子。所谓奉旨,可以真可以假,也可以以假乱真,或者以真乱假。其用意,陷住墨修?”
符尘心谨慎地道:“现在仅是猜测。”
符后问道:“你的猜测有什么根据吗?”
符尘心解释道:“除了各方面的情报,最关键:武德司的正使王升和副使盖万都去了,另一名副使赵义没去。”
符尘修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符后恍然道:“王升和盖万本就是用来弃的,让他们去办的事,自然是弃子该办的事。赵义则是万不能弃的。”
符尘心提醒道:“目前符家与墨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的意思,如果能帮,应该帮。如今境况艰难,没有墨修挡在前面,符家的日子很难过。”
符后淡淡地道:“知道了。”
符尘心道:“长姐还有什么事吗?”
符后没答,向符尘修道:“修儿,你去殿门后守着。”
符尘修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跑去守门。
符后冲符尘心轻轻地招手。
符尘心掀帘而过,与姐姐凑头。
符后于她的耳侧低声道:“灭佛方兴未艾,皇上又欲西征。”
语毕便即坐直身体。
符尘心神情古井不波,眼眸闪动起复杂的异芒,似喜似忧,更不乏疑惑,转瞬间玉宇澄清般透彻,恢复一贯的平静,问道:“确实吗?”
符后答非所问道:“皇上后宫冷清,除我之外也就杜贵妃和秦贵妃,难得姐妹和谐,堪比娥皇女英,齐心侍奉,殷殷体贴,从不争风。”
符尘心顿时懂了。
长姐这是在暗示柴兴的一后两妃已经结成同盟,所谓“齐心侍奉”,齐心肯定是真的,因何而侍奉那就很难说了。
杜贵妃和秦贵妃乃是北周攻下淮北之后,唐皇送给柴兴的妃子。
但凡攸关南唐的利益,柴兴肯定不会与之透露。
长姐的情况类同,但凡攸关符家和佛门的利益,柴兴肯定对她万分谨慎。
如今三女互通有无,情况立时不同。以往你清楚、我不清楚,或者大家都不甚清楚的事情,左拼右凑一下,马上清晰。
符尘心迟疑道:“一边灭佛,一边西征。陛下不怕乱吗?”
“皇上亲口对我说,灭佛之顺利超乎预先的设想,灭佛之阻碍超乎寻常的微弱,灭佛之收获超乎想象的丰厚。”
符后想起柴兴说这番话时那讥讽的神情和语气,精致的脸庞不禁泛起羞愤的浮红。
尤其柴兴还借题发挥,同样一番话变动少许,以男女欢好之事明喻,且还对她真个施行之,令她倍感羞辱,又不得不逢迎。
符尘念一向心高气傲,实在难以忍受,又不得不忍受。
谁让人家是天子呢!本来就威福随意,服不服都得服。
不仅屈服,还得臣服,更得雌伏。
与此同时,文德殿。
柴兴又在提笔写字,末了搁笔。
王卜捋须念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柴兴问道:“王爱卿可解其意?”
王卜答道:“齐家方能治国,才能平天下。”
其实他知道柴兴写这副字暗示着后宫中事,但是他不是赵仪,跟柴兴并没有那么的亲密。尽管看破,不敢说破。毕竟人臣妄议后宫,实在太犯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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