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乘坐的这艘船是由客船改成的商船,舱室分出里间外间,显然曾是上等房。
内外皆有一扇靠着甲板的窗户,外间那扇窗户被层层垒高的货物堵得只剩缝隙。
里间窗户开了半扇,月光冷冽地透进来,船老大留下的灯盏根本不可与之匹敌。
房间挺大的,本来容纳一男两女绰绰有余,如今堆满货,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多。
张星雨领着苏苏点上灯,搬挪了碍事的堆货,还认真清扫了落灰、整理了床榻。
这才有个房间的样子,勉强可以住人了。
期间,因为两女频繁进出,烧水打水,以及搬挪的动静,引来了船老大地抗议。
张星雨亮出她那荆江会的新朋友,也就是船老大口中的徐爷,来了个以势压人。
苏苏十分不解,在她看来,什么事都可以用钱来解决,何况她们确实吵到人了,确实理亏在先,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跟船老大发生冲突,实在不妥当。
正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她打小在风月场长大,知道地头蛇折腾人的手段,就算害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船目前泊在码头,人家只能忍气吞声,等离开了荆江会的地盘,恐怕秋后算账。
张星雨摇头道:“吃点小亏也比露财好,就是要告诉他,我们没钱,就穷横。”
苏苏登时恍然。她出身不好,打心眼里就敌视张星雨这种一看就知道出身豪门,搬个东西都显得贵里贵气的女人,心道你出身再好,还不是一样的当奴婢干贱役?
现在突然发现,人家还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姐,比她还门清呢!
实际上,张星雨的脑袋瓜子里转的事,远远超出苏苏的想象。
伺候主人睡下之后,她一直熬到凌晨时分,大家睡得最沉的时候,潜上了甲板,试图透过隔壁窗户往内窥探,结果却无功而返。
隔壁有扇窗户也开了半扇,但后面堆了杂货,形成一个照壁,瞧着还挺有分量。
张星雨没有试图挪开“照壁”,悄无声息退了回去。
因为她在自己房间也干了同样的事,“照壁”后面还有个陷阱。
只要试图挪开,一定会触发警铃。
她担心惹麻烦,所以只是拴铃铛,其实这个陷阱可以往狠了弄。
伸指头断指头,伸手断手腕那种。
而这些警戒手法,剑侍和弓弩卫都学过,所以她感到非常熟悉。
不敢轻举妄动,但又心存侥幸。
因为主人这次出行,是她负责安排的,除了主人也只有她知道。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甚至泄露出去,她罪过大了。
只能强迫自己往好处想,可能只是巧合。
满腹心事的张星雨也就只浅浅咪了一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把没睡醒的苏苏硬拽起来,伺候主人梳洗。
她自己则借口给主人打水,一直守着船上烧水的泥炉,想看看隔壁到底什么人。
结果隔壁好像没有梳洗的打算,又或者还没有起床,依然无功而返。
清晨一过,船就起航,排队过水门,中午驶到江上,但隔壁的房门始终没打开。
张星雨不知从哪儿翻出个瓷碗扣到墙上听隔壁动静,偶尔还会突然地叩响舱壁。
风沙看了眼,没有吭声,苏苏则忍不住扬起眉毛,原以为只有老鸨才爱听这个,没想到看着斯文秀气的张星雨不仅知道这腌臜法子,好像还挺熟练的。
张星雨这一听,足足贴了小半个时辰,一直没动弹。
苏苏忍不住讥笑道:“饭都不吃了,有那么好听吗!”
张星雨立刻瞪她一眼,青葱比红唇,重重嘘了一声。
苏苏只好闭嘴,脸上浮现不服之色。
张星雨叹了口气,放下扣墙上的碗,回来冲主人道:“风和日丽,外面看看?”
风沙点头,起身。
苏苏忙不迭跟上。
主仆三人到了后甲板,看着四下无人,张星雨让苏苏留意一下附近,冲主人道:“隔壁绝不是寻常人,八成也在偷听咱们。”她刚才突然敲响墙壁,就是查探偷听。
她又简略描述了一下隔壁的警戒手法,别说江湖人了,就连官差都没这么专业。
不管隔壁是什么人,此行目的为何,肯定是有来头的。
所以她建议找到机会,立马换艘船。
“真要是冲咱们来的,那一定未雨绸缪,怎么甩也不可能甩脱。”
风沙一点都不慌,淡淡道:“如果不是冲咱们来的,看着比咱们还藏头露尾呢!显然身负要事。大家心照不宣,互不打扰足矣,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张星雨迟疑道:“依婢子看,等宫大家到了,扮她的随从好了。”
目前由江陵启航的货船,虽然互不统属,但是都算是此次贸易商团的一部分。
核心是云虚和伏剑搭乘的顺风号,大家争先恐后地围着顺风号、跟着顺风号。
顺风号的行程也是公开的,柔公主早就宣布,此次东行宫大家同行。
所以,船队会在三江口外的江上逗留一阵,等顺风号到城陵矶接人。
风沙摆手道:“只要上了顺风号,不可能瞒过云虚。”
云虚这么兴高采烈,这么卖力地推动东行,纯粹是把江淮帮视为囊中之物了。
而人怒之盛,莫过于得而复失。
一旦知道他也同行,云虚的态度那就很难说了。
届时,不扯他后腿都算云虚对他还有几分真情。
只有到了地方,他才能图穷匕现,让云虚空有滔天的怒火,没有反水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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