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夜都没睡的董俷溜溜达达的走出军营,正碰上了同样一夜没有休息的庞德公。
董俷是因为考虑未来而一夜未睡。
庞德公则是因为思索如何安置那些俘虏而没有睡。
两个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相见后不禁同时笑了起来。
“俷公子,若不疲乏,随我走一走?”
“尊长者命!”
董俷和庞德公虽然都是一夜未睡,可精神看上去都非常的好,并肩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淯水河畔。清晨,人很少。由于昨日大战方歇,故而军士们也都没有早起。
两人在河畔的草地上坐下,看着河水在晨光下打着旋儿,闪着鱼鳞似的波纹,谁也没有先开口。
很宁静的早上,河水呜咽。
河畔的柳树轻轻摇曳,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逼近了六月。
庞德公突然开口:“俷公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此战之后,令尊定然被大用……你呢?打算做点什么?是在军中效力,还是……”
董俷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庞公,若我说我并不想老爹飞黄腾达,你信不信?”
庞德公眼皮子一耷拉,“此话怎讲?”
长出一口气,董俷说:“我没什么太大的理想,只求一家人能快活一世。可是我父亲的功名心太重,虽有权谋,却又不明大势……我很担心,他官位越高,利用他的人也就越多。而他的性情……庞公,说心里话,我从未想过什么报效国家,也没想过救黎民与水火中。我所求的,只是一家子平安,希望父亲将来能少些麻烦。”
庞德公闻听这话,却笑了起来。
“俷公子,你这么一说,老朽反而放心了。你和老朽一样,都是平常人,不过你难道不明白吗?这平常人可以做不平常事!如今你父亲已经被推倒了风头浪尖上,你想要再躲避,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好好谋划一下,为将来早作打算。”
董俷说:“我亦在谋划,只是才能不足。”
“哦?”
庞德公轻声道:“你才能不足,但只要会用人,一样能谋划得当。”
“可是,无人愿为我谋划!”
董俷这句话说的很黯然,而后低下了头。是啊,谁愿意为他谋划呢?就连自己的师兄,还不是无法请的动?
庞德公抬起头,久久之后说:“非是无人愿为你谋划,而是无人愿为令尊谋划之。”
董俷道:“庞公此言何解?”
“令尊虽有战功,却又性情狂躁,无容人之量。正如你所说,虽同权谋,却不晓大势所趋……俷公子,说这些你别不高兴。你一日不能自立门户,恐怕很难招揽到贤才。”
董俷心里咯噔一下。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对他说这种话了。上一次是郭嘉,这一次是庞德公。如果说郭嘉尚年轻,不足为信的话,那庞德公老谋深算,应该不会是无的放矢。可自立门户?
庞德公接着说:“而且,以老朽之见,公子即便是想要自立门户,令尊那一关也很难过去。自古天无二日,似公子之家族同样如此。令尊正值好年华,断不会同意你之所为。所以,公子你今后的路,只怕还有很长很长,同时也会很艰难啊。”
董俷忙道:“敢请先生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俷公子想要保全家人,倒可以尝试一下当年孟尝君狡兔三窟之法。”
庞德公沉吟了一下,又说:“凉州广袤,且地处边荒,又有各族混杂其中,民风极其剽悍。虽说是苦寒之地,倒也并非不能为立足之根本。并州与鲜卑、匈奴比邻,战事频繁,但天下之雄兵,莫如并、凉二地之剽悍。公子勇武,亦可谋之。”
凉州、并州……
董俷想了想,躬身道:“多谢庞公指教。”
庞德公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也说不上什么指教,老朽如此一说,公子也就这么一听。明日老朽就要带阿丑回襄阳了,此次出来的时间,也忒长了些。与公子相交一场,也算是一件幸事。临别有一言相赠:这些暴民,可为公子起家的根本,万不可轻易放弃。我这里有一卷《屯田录》,是我好友黄承彦所做,今送公子,以为临别之礼物吧。”
从大袖中取出一卷书册,放在了董俷的手中。
董俷愕然道:“先生明日就走吗?”
“是……呵呵,原本只是想要会一会公子,却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如今事情已了,正应离去。”
庞德公说着往回走,董俷连忙跟上。
哪知,庞德公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我听说皇甫嵩被反贼所杀,令尊是接任他的空缺?”
“啊……”
董俷心里一哆嗦,努力让自己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笑了笑:“俷亦有所闻。”
“皇甫义真,乃忠贞之士。只怕这事情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结束,公子当多加小心。”
董俷骇然看着庞德公,心里越发的忐忑。
“老朽听说,杀死皇甫义真的反贼,与公子颇为相似。不过今观公子之兵器,又有不同,想来当是一个误会。只是令尊已出在风口浪尖之上,定有小人会以此做文章。若我是公子,就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今后韬光养晦,已免被小人所中伤。”
董俷目光复杂的看着庞德公,突然有一种冲突,就是把这老人杀死。
可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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