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二章,明天还是晚上
十月之望,越国,浩浩荡荡的浙江之畔。
今天是越人祭祀防风神的日子,越国人将竹子截成三尺长短,奏防风古乐,吹之如狼嗷,接着披散着头发舞蹈,对着南方连绵起伏、气势磅礴的群峰方向垂拜,据说那是”天母“所在之处,也是越人信奉的诸多神祗之一。
今天的浙江东岸,还有一场告别仪式,作为战败者的惩罚,越子勾践就要带着他的夫人,去姑苏吴宫做人质了……
在会稽之围后,越国上下对吴国卑躬屈膝,以附庸和丧失主权为代价保住了社稷。
勾践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吴军解围撤离后,他当即对会稽饱受吴人暴行的国人请罪道:“寡人不知自己的力量不足,竟与吴国这样的大国结仇,以至于越人流离失所,横尸原野,这是勾践的罪过,凡此种种,今日改之!”
他提拔文种、范蠡为上大夫,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
在这种种措施下,不过半年时间,越人对勾践的怨言便消失殆尽,有君如此,夫复何求?要是他能早点醒悟就好了。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越国已经丧失了独立地位,直接跌落谷底,几乎丧失了反抗吴国的力量。
这还不够,越国还得从仅剩不多的年轻人里选拔三百名勇士,派到吴军中服役,跟着夫差去攻打陈国。甚至连勾践自己,在拖了半年后,也不得不北上姑苏,去做夫差的马前奴仆,恭卑地服事夫差……
所以这一天,他与群臣离别于浙江之畔,众臣垂泪,莫不成哀,他们中不少人觉得,君主这一去万般凶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死,固然是人之所畏,但寡人闻死,胸中却无半分惧意,汝等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勾践阴骛而锐利的眼神看着众臣。
无人回答,他叹了口气说道:“因为耻辱地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但我受众臣万民之望,此去句吴,为的不仅是自己……”
虽然前途未知,但是这半年来,吴王夫差的一些改变却让勾践看到了希望。
和过去的作为不同,破越以后的夫差在越国的奉承下志得意满,渐渐腐化起来:他在国都大兴土木修建楼台池沼,睡觉必须有嫔妃宫女伺候,即使是在外征战,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到手,玩赏爱好的东西,一定要随身带走。他积聚珍奇,享乐为务,把吴人越人看得如同仇人一般,没完没了驱使他们。
在勾践看来,这样的夫差别说击败自己的女婿楚王熊珍,这样做只不过是先自取失败而已。
但这个过程绝对是极其缓慢的,勾践还是得忍,即使是夫差让他做牛做马,即使夫差让他****尝粪,即使夫差当面****他的夫人……
也得咬着牙忍下去!
于是言罢,勾践一拱手,遂登舟而去,终不返顾故国一眼!他眼睛里面的光芒已经收敛殆尽,此去吴宫,勾践要扮演一个恭顺的角色。
留着短须的大夫范蠡也回头朝老朋友文种笑了笑,跟在勾践后面上了船,他将陪同主君一起去吴国受罪。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如同他们一样坚韧的意志,勾践的夫人在离开故国之际就不断反顾回头,看自己年幼的儿子,还有昆父兄弟愈来愈远。眼见鸟在云间回旋翱翔,飞去复来,充满了离愁别恨的悲戚痛苦,令她心如刀割,泪如雨点。
越王夫人一张口,一首夹杂着晦涩难懂越语词汇的歌便唱了起来,浙江南岸的越人更是涕如雨下,无人不悲。
越语压根就不是中原雅音方言,而是另一种语系,来自赵氏的密使楚隆只会简单的几句,一旦遇到这么复杂的歌,也如听天书,只能回头向文种发问。
“种大夫,她唱的是什么?”
……
文种叹了口气,翻译道:“她在唱,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颿颿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
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这首《越王夫人歌》译完之后,楚隆也不由色变,心中悸然,悲悯不已。
“我本以为于越是蛮夷之邦,谁料竟也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诗曲,不亚于郢都章华台上奏响的《阳春》《白雪》,也不亚于晋国传唱的《东方有佳人》《铜鞮宫赋》,这位越王夫人,简直能和许穆公夫人相提并论啊。”
文种瞥了一眼楚隆,此人虽为赵使,实际上却是从楚国过去的楚人。百余年前,中原视楚为蛮夷,如今楚人却也有自己的文化自豪感,视吴、越为蛮荒落后之国了。
“越人自然也有越人自己的风尚,歌中并无高下之分。”
楚隆点了点头,又看着那些望着行船下拜哭泣的越国大臣,他来的还是不巧,范蠡跟着勾践去了吴地,对赵氏的招揽再度婉拒,所以楚隆只能在文种身上想想办法了。
于是他对文种悄悄说道:“如今越国已破,种大夫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既然做了越君的臣子,当然要尽忠职守了。”文种笑了笑,将楚隆的试探推了回去。
就算他原本对赵氏的招揽有点心动,可现如今,却不可能了。最初勾践想带文种去吴国,但范蠡却站了出来,主动请求随勾践同行,他说:“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还望大王能选好最合适的留守之臣和随行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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