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开打,范氏旅帅便也不客气,他挥动旗帜,开始指挥原本排成一列横阵的戎车们重新布阵。
雁行之阵又叫“鸟云之阵”,是一种最古老的车战进攻队形,据说,商汤伐夏的鸣条之战,便“汤车九两以鸟阵雁行”,击溃了夏桀的徒卒。
牧野之战里,太公望也布下了和雁行类似的“鹰扬”之阵,正所谓“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把商卒打得丢胄弃甲,一天就灭亡了大邑商。
这种阵法虽然原始,却也是在大平原上最有效的一种战术。
在范氏旅帅的旗帜挥舞下,三十辆戎车陆续开动,扬起了大量尘土,在众御戎娴熟的操作下,排列分为前、左、右三组。前组是直线纵队的“前锐”,左右呈微微偏斜的一字横队,称为“后张”,又叫左翼、右翼。
当尘埃落定后,从赵无恤的方向看去,敌人的车阵,就如同大雁南飞时排成的“人”字形。
“鸟云之阵,散而为鸟,凭借车上的射手进行攻击,扰乱敌方阵列;合而为云,密集冲陷敌阵!今日之事,先逼近令温卒惊惧,再一鼓作气冲散他们,则胜局可定!”
在朝众人下达作战指令后,范氏旅帅也亲自站在战车上,担任“致师”之事,范嘉则在后押阵,并亲自击鼓。
大河之畔,隆隆的鼓声伴随着水流的哗哗声,浮冰的碰撞声响起,三十辆战车开始缓缓开动,目标直指对面单薄的赵兵横阵!
……
赵无恤在下宫时,跟邮无正、王孙期学过车战之法,自然清楚,这种“前锐后张,延斜而行”的“人”字形战斗队列,可以充分发挥战车之长,又避免战车易受地形和障碍物限制的弱点。
鳞次展开的队形使每辆车其奔、其旋、其射都不会受到前车的阻挡,既能保证大量战车的快速运动,又能使射界开阔,充分发挥弓箭和冲击的威力。
更难得的是,这三十辆车列阵时有条不紊,所以赵无恤感慨对面的指挥者的确是“善用攻车者”。
“可惜,今天却碰上了我,碰上了汝等,彼辈必败无疑。”
赵无恤没有留在战车上,他望着对面如鸟散云聚的战车阵列,让邢敖驾车,载着赵广德加入右翼的车队。他自己则抱着弩弓,和有些胆怯的温县县卒们站到了一排。
“君子今日与汝等同在一列!同生共死!”
无恤的加入引发了一阵骚动,伍井、苏寿余等军吏大声呼喊了起来,顿时让持弩的温卒们气势一振。
虽然温卒素来以胆怯闻名,但很大程度上,还是被温大夫赵罗害的,主将都能弃军而逃,那他的手下们哪里还有继续作战的勇气?
但当赵无恤亲自持弩站到最前排后,温卒们一时间受宠若惊,而且君子还说,他们是可以击败所向无敌的战车鸟阵的!
“赵氏君子乃是国君行人,下大夫,却能和吾等低贱的徒卒共站一列,他尚且不怕死,吾等又何惧?”
更何况,在温卒弩兵们的身后,赵无恤还上了一道保险。
高大的穆夏带着成乡亲卫,冷漠地看着弩兵们的后背,大声喝道:“有胆敢后退者,新军法处置,立斩无赦!”
在发现对面的三十辆战车伴着鼓声徐徐开动后,赵无恤大声命令道:“乐氏甲兵,上前!”
宋人性格坚韧固执,乐氏兵卒又是所有人里最仇恨范氏,也最为悲愤的人。仇恨则忘却了死亡,悲愤则不惧怕敌人,陈定国领着乐氏甲士,闻言后立刻带着他们踏步前行,从弩兵的空隙里穿过。
站定后,甲士们半蹲在地,将盾竖在最前方,凝视对面战车扬起的尘土,不动如山。
他们的作用不在于阻挡战车,而在于再次加强弩兵的胆气——当你发现前面有人先于你承受死亡时,就不会那么恐惧了。
“众弩手听令,三列横队,全部上弦!”在乐氏之兵就位后,赵无恤大声发令,随即第一个低头抽箭上弦。
有骑兵斥候在,赵无恤的军队就如同比别人多了好几里的视力,在数里外发现敌人时,弩机已经调整过,箭矢也背在各自的腰间,这数千支箭,还是韩氏的附赠。
周围陆续响起一阵吱吱呀呀的上弦声,新鲜出炉的弩兵们这几天只要一停歇,就会受到赵无恤的亲自训练,这简单的操作,早已娴熟无比。
“余统领第一列,伍井统领第二列,苏寿余统领第三列。随后我将亲自校射,吾箭不出,所有弩手皆不得发箭。发箭时和平日训练一样,三列横队,依次上弦,陆续射击,不得有误,违令者,戮于庙!”
“唯!”众人凛然应诺,苏寿余本来就是卒长,而伍井也熟悉了分给他管辖的温卒,他们都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赵无恤的命令。
随着鼓点变得密集,已经前进了四百步外的三十辆驷马戎车开始加速,“人”字形队列的顶端先靠近,左右翼在两面展开。
赵无恤举起了木弩:“第一列,平举弩,瞄准头车,次列随时准备上前!”
战场之上,三百步外,已经列开阵势的范氏车阵开始冲锋了!虽然只有三十辆戎车,但是在战场上疾速跑起来,还是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虽未接触,却已经给了温卒们不小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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