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淇水河畔的朝歌城。
作为昔日的殷商故都,这里一度是“大都无防”,有内城而无外郭,没有修建城墙。
但在卫康叔被分封到此处后,就大肆“封土建邦”,沿着朝歌外围,修了一圈夯土墙。到了范氏入主此地后,更是多次加固扩建,将这里打造成了范氏在太行以东的坚城,也是家族的大本营。
两个月前,因为进攻成乡一事失败,虽然罪名扣到了吕梁群盗的头上,但范嘉仍然受到了惩处。范鞅向赵氏赔偿了币帛、氓隶无算,还承诺将惹祸的孙子安置在朝歌,三年内不得返回新绛。
当然,这其实只是老豺迷惑赵氏的烟雾,范鞅的真正的目的,像是一把握着匕首的手,隐藏在表面的怯懦和退让之后,如今已经图穷匕见,露出了一角。
从祖父简牍上的只言片语里,范嘉隐约知道了内情,但他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放逐,只能在朝歌和弟弟范禾一起,整日生着闷气。不过,范嘉并不是愚钝之人,这两个月的冷遇,也给了他时间来思考,解开心中一直留存的疑惑。
朝歌城阙之内的西北角,有一座高大的土丘,据说是纣王自焚的鹿台遗迹,现如今早已是荒草枯冢遍布。
今日,这里却格外热闹,范嘉、范禾带着全副武装的甲兵开进了此处,安排人警戒四周,竖人寺人扛着大袋的麦粉忙前忙后。
一切准备就绪有,二位君子站得远远的,数名甲士扛着干戈层层叠叠护卫在前,如临大敌。
而土丘的对面,一个抽中下签的竖人,则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将大量磨得精细的麦粉倒入一个陶罐中。他盖上盖子摇了一摇后,又朝里面了口气,顿时扬起了无数粉尘。随后他又接过旁人递来的薪火,瞄准罐口扔了进去,随后便抱着头猛地朝旁边草丛里就是一扑!
“噗呲!”
一声爆裂的脆响后,陶罐崩裂开来,隐约能看见火苗一闪而过。
爆炸出现时,范嘉吓得冷汗直冒,连连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但胆大包天的范禾却死死拉住了他。
“兄长莫怕,不碍事的。”
过了一会,范嘉望着碎裂的陶罐,这才讷讷地说道:“没错,和那一夜在成乡发出的霹雳巨响一模一样!看来和祖父说的一样,赵无恤没有什么鬼神之力,他只是点燃麦粉,制造声响将我范氏、中行之兵吓跑而已!”
范嘉心里一直留存的惧怕顿时消失殆尽,他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他赵无恤何德何能,如何能得到天帝的护佑,原来都是假的,是他和巫祝、匠人们设下的诡计!”
范嘉心中块垒顿去后,对赵无恤的仇恨重新浮现,就在这时,却有信使来报,说接到了来自新绛的传车简牍。
范嘉接过简牍看罢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性情乖戾的范禾凑了过来,问道:“兄长为何如此欣喜?”
范禾将简牍上的字又看了一遍,这才说道:“乐祁在太行遇刺而死,赵无恤护送其棺椁,将经过朝歌南境,从棘津渡大河到卫国、宋国去。祖父传书,让吾等率军前去阻拦,定要将赵无恤缉拿,送回新绛问罪,而乐祁的棺椁,也要截留在此。”
想到和赵无恤随行的那个宋国佳人,范嘉心里顿时一阵骚动,身穿素色的孝服的她,想必更为俊俏吧!截留了赵无恤一行,这美人不就落入自己之手了么?乐氏无主,即便自己将她留下肆意玩弄,也无人知晓……
一念至此,范嘉便半刻也呆不住了,他一边快步朝土丘下走去,一边下令道:“信使说,赵无恤带着百余手下,外加一百乐氏甲兵,此刻已经到了修武,明日将到棘津的北岸渡河。速速点齐一千徒卒,戎车三十乘,我要亲自前去堵截!”
……
和范鞅接到的消息一样,赵无恤等人,正在修武。
修武历史悠久,殷商时称之为“宁邑”,商末武王伐纣,大军途经宁邑时遇暴雨三日而不能行,就地驻扎修兵练武,故改宁邑为“修武”。
仿佛历史重现,赵无恤等人在这里也遇到了一场大雪,他们被迫等了一天,同样修兵练武,让温卒熟悉弩机,也刚好被赵鞅派来的传车追上,知晓了发生在新绛的事情。
“范氏也派传车去了朝歌,此刻想必已经到了,所以,吾等到达大河北岸时,很可能会碰上拦截的范氏之卒……封凛,渡河的地点,真的只有棘津一处么?”
赵无恤虽然想一路冲杀过去,但考虑到乐灵子的安全,还是强行按捺住冲动,询问是否有别的路径。
还人封凛这几日忧心忡忡,他离开新绛时欢天喜地,本以为会是场揽功劳、抱大腿的简单使命,一路上却出了这么多意外。
但事到如今,只能跟着赵无恤走下去了,他勉强笑道:“君子,南阳之地濒临大河,若是百人以上的数量,从北岸渡到南岸的地点共有三处。一是孟津,二是邲,三是棘津。除了这三处外,其余地方要么水流湍急,要么河面太广,没有摆渡的木舟。”
封凛不必细说,赵无恤也知道选择从棘津渡河,而不选其余两处的原因。
邲,也就是著名的晋楚邲之战的爆发地点,它的位置在郑国境内。从去年郑国攻击周天子王畿开始,晋、郑虽然没有直接交兵,却也处于交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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