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行刑,可暖阁里却丝毫听不到。
王振在颤抖。
打死俞佳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皇帝并未处置他,这个也在预料之中。
可想象是一回事,当面对着皇帝的压力时又是一回事。
皇帝只是随意的扫了他一眼,那些算计都被他忘在了脑后。
“你想要什么?”
皇帝的问题就像是一柄诛心剑刺过来,王振急忙说道:“陛下,奴婢只想做好本分。”
这时候表忠心是扯淡。
连身边的大太监都有了私心,到处安插党羽,谁的忠心皇帝会相信?
所以能尽本分就是忠心。
朱瞻基已经处置好了奏章,起身往外走去。
王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但朱瞻基走到门外就止步了。
“你很有些……谋略。”
皇帝不知道是赞赏还是鄙夷的说道:“兴和伯说你若是在军中,少说得是个都指挥使。若是在朝中,少说能做个尚书,宫中倒是委屈你了。”
王振抬起头,绝望的道:“陛下,奴婢和兴和伯无冤无仇……”
他猛地止住了话,而朱瞻基却冷笑道:“兴和伯和你是无冤无仇,可他为何要这般说?”
王振的眼珠子微微一转,说道:“陛下,兴和伯忌惮贵妃娘娘!他怕贵妃娘娘……”
他停住了话头,朱瞻基冷笑道:“继续说。”
后宫争端只能私下议论,而王振感受到了皇帝的杀机,只得冒险拿出来保命。
而今皇帝并不忌惮这个,王振的路已经绝了。
俞佳在绝望时只是等死而已,王振比他更卑微,按理此刻就该瘫作一团。
可他却大胆的抬头看着朱瞻基,说道:“陛下,奴婢本是良家子,只是后来被各种倾轧排挤,无奈就进了宫。”
“奴婢当初惹了人,只是想进宫避祸,顺带看看能不能出人头地,可奴婢从未想过什么谋逆。”
王振很豁达的说道:“奴婢知道和俞佳搅合在一起必死无疑,但还是想说说……贵妃娘娘不容易,陛下您再多的宠爱,可终究不持久。国本在,娘娘和两个孩子以后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瞻基端起茶杯,轻轻的嗅了一下茶香,讥讽的道:“你竟然想死中求活,可见胆略过人。”
用孙氏和两个孩子的未来作为要挟,这是王振的计划之一。
也是他在开始就想过的对策。
他昂着头,就像是即将上刑场的忠臣孝子。
“陛下,此刻双方的仇恨已然不可揭开,太子若是继位,兴和伯和其子必然不会留后患,娘娘和两个孩子不会有生机。兴和伯会恳请……按照规矩把殿下封到海外去,然后……水师中他的势力颇为庞大,只要在海上动个手脚,陛下……”
皇帝最着紧什么?
就是贵妃和那两个孩子。
大明是传承,可贵妃的两个孩子是他们感情的见证啊!
若是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可会放手?
就算是他放手了,方家可会放手?
按照方醒的秉性,既然彼此都结仇了,那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以除后患。
王振想过许多次这个问题,此刻他把这个难题抛出来,一是想弄方醒,二是想求活。
“陛下,奴婢愿意肝脑涂地,只求贵妃娘娘和殿下公主平安。”
你不是在意那三个人吗,那我愿意效忠他们。
我有头脑,我能给他们出主意啊!
朱瞻基叹息了一声,王振听了心中欢喜,却不敢显露出来,只是保持着忠贞不二的模样,期待着皇帝回心转意。
“人心不足,人心险恶,朕在想该怎么教导玉哥。”
他并未提到太子,看似偏爱玉哥,可王振一想到玉米的老师是方醒,一股不祥的预感就不可抑制的往外冒。
朱瞻基的目光渐渐冷厉,手一动,茶杯就飞了过去。
呯!
茶杯撞在王振的额头上碎裂,茶水从他的额头上流淌下去,几片茶叶黏在脸上,却没出血。
“小小的心机也敢在朕的面前耍弄!”
朱瞻基起身过去,一脚就踢翻了王振。
正好叶落雪和曹斐来复命,见状叶落雪拔刀出来,准备一刀结果了王振。
朱瞻基收腿站好,微微摇头,叶落雪这才收刀,然后盯住了在地上挣扎的王振。
“看来兴和伯是对的,你就是一条毒蛇,若是任由你在玉哥的身边,迟早会生出不忍之事。”
朱瞻基觉得自己的腿力有些退步的迹象,他微微皱眉道:“告诉他们,本分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忘记了本分,俞佳和王振即是榜样!”
曹斐躬身应了,叶落雪俯身一把揪住了王振往外拖。
王振没有挣扎,他知道挣扎无用。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朱瞻基,说道:“陛下,奴婢在地底下等着看贵妃娘娘的下场!”
朱瞻基冷冷的摆摆手,叶落雪拖着王振出了暖阁。
曹斐进来说道:“陛下,王振在贵妃娘娘那边的声誉极好,贵妃娘娘也……”
朱瞻基说道:“那是条毒蛇,有主意,可那些主意大多是坏主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罢了!”
曹斐欲言又止,最好还是隐下了玉哥信赖王振的事。
人马上就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
“娘娘,王振被陛下令人处死……”
孙氏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手中的书本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为何?”
良久孙氏才回过神来,然后想起了最近王振的一举一动,却找不到错处。
难道皇帝厌弃我了吗?
这个念头一直在孙氏的脑海中回荡着,那报信的太监等不到回应,就自顾自的说道:“娘娘,先是俞佳被处死,稍后王振被那个叶落雪拖了出来,当众仗责打死……”
“俞佳?”
孙氏想起先前皇帝那边来人带走王振时说的话。
——陛下叫王振去作证!
去作证把自己作死了。
孙氏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但还是问道:“可是他触怒了陛下?”
“陛下驾到……”
外面传来了悠扬的声音,随后朱瞻基就出现在了孙氏的视线中。
她泪眼朦胧的起身迎过去。
“陛下。”
朱瞻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男人不高兴的时候最好哄着些。是的,就是要哄着些,别拿那些烦心事去戳他。
可孙氏已经被吓到了,居然跪下道:“陛下,臣妾有罪。”
朱瞻基俯身扶起她,目光微微冷漠,说道:“王振之事你无需管。”
孙氏松了一口气,稍后明月和玉哥都来了。
四个人像是一家人般的其乐融融,孙氏总是有些担心,可却找不到开口询问的机会。
玉哥在边上背诗,得了朱瞻基的夸赞。
可他看了看周围,就问门外的宫女:“王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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