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问吏科给事中,仿佛是在询问,可更像是考教。
郭璡有些莫名的失望,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冷漠。
可于谦却在思索,他皱着眉,看着很认真。
这人也算是久历官场了,居然还这般认真,真的是奇葩一朵啊!
可于谦却真的是在认真,他想了许久,才说道:“蹇大人,例如一名官员,平日里的各种消息都要汇总,考成之后,吏部主事以上的坐下来好好的说说,上中下得有个说法,是渎职还是勤勉,治下百姓的日子如何了,赋税和往年相比可有变化,原因何在…...”
郭璡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后看了蹇义一眼。
蹇义全身放松的在听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郭璡的心口突突的跳了两下,然后干咳一声。
于谦并未被这声干咳打扰,继续说道:“.…..都说要德行,可下官阅历了许多贪腐的官员,在被抓之前,他们不少都有君子之称,下官就想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德行太难勘察,那么就该以治下百姓的日子好坏为准,比以前好,那就是上,当然,还得要辅以赋税和刑狱……”
郭璡听的心惊肉跳的,再也忍不住了,就插嘴说道:“德行教化乃是一地的风气,风气好,风气正,则地方靖,一地安。为天子牧民,正该以靖安为要,其次便是赋税和刑狱…...”
于谦忍不住也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治下百姓的日子当是第一!”
居然和未来的吏部尚书争论,这便是强项令啊!
蹇义没有管这个,他突然觉得于谦这人最适合的位置就是都查院。
嗯,他丢下两个在争吵的人开始写奏章。
在请辞之后,他觉得自己突然涌出了许多新的想法,就想把这些想法告诉皇帝。
而不少想法就是于谦刚才的一番话引出来的。
“.…..为官之道当首重报效君王,安抚黎庶……”
“百姓要的是什么?郭大人可知晓?”
“本官如何不知道……”
于谦和郭璡在激烈的辩论着,蹇义已经检查完了奏章,然后起身出去。
“此事万万不可……”
两人吵发了性子,声音渐渐的越来越大……
外面不少人在听,大半义愤填膺,大抵是觉得于谦过分了。
蹇义神色轻松的从中间走过,对那些招呼声充耳未闻。
他一路去请见,却和出宫的皇帝撞在了一起。
朱瞻基一身便服,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和一群便衣侍卫。
蹇义看到一个嬷嬷抱着的孩子,不禁大惊,也顾不得什么,就低声进谏道:“陛下,白龙鱼服不可为啊!而且……而且殿下……”
他觉得皇帝袭承了太多文皇帝的习惯,比如说带着孩子出宫。
他看着短须的朱瞻基,不禁感慨万千。
当年朱棣就是这么带着朱瞻基出宫,然后去问民间疾苦,只是希望他以后别成了晋惠帝。
“今日不热,朕带孩子出来转转。”
后面有人牵马出来了,朱瞻基上马,顺手接过孩子,问了蹇义:“吏部可是有事吗?”
你都上马了才问,这分明就是说不是急事就别说。
蹇义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吏科给事中于谦为官方正,行事锋锐,可入都查院。”
这时沈石头一路从外面过来,近前说道:“陛下,兴和伯已经在等着了,还带了闺女。”
朱瞻基点点头,怀里的玉米喊道:“姐姐!姐姐!”
朱瞻基摸摸他的脸蛋,然后对蹇义颔首道:“于谦的职位,朕这里有了些布置,且等等。”
蹇义躬身应了,然后茫然看着朱瞻基一行人远去。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等着,你想辞官朕知道了,但是等着,别玩什么三辞。
重臣辞官的话,皇帝多半是要先不许,然后派御医去府上给他瞅瞅身体。然后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等君有情来臣有义的戏码演完后,该走的还得走。
蹇义缓缓回到了吏部,见于谦和郭璡还在辩论,就笑了笑,然后开口赶人。
……
“姐姐!姐姐!”
玉米被朱瞻基放在马背上,见到皇城外站着的方醒牵着的无忧时,不禁就拍手叫嚷起来。
方醒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半,而无忧却喊道:“玉米玉米,端端呢?”
“姐姐!”
两个孩子在打招呼,方醒的脸却越发的黑了,朱瞻基见了好笑,就下了马来,把玉米交给了身后的嬷嬷。
邓嬷嬷牵着无忧也在跟在后面,两个孩子在鸡同鸭讲的说话。
天空上,乌云遮蔽了太阳,有些微风,却不是下雨的征召,很是凉快。
炎炎夏日里,这等天气几乎是可遇不可求,所以街上的人不少。
“南方吧,金陵那边缺了个推官,职位是低了些,可终究能盯着那边,有什么本事都可以使出来。”
朱瞻基止住脚步,因为身后的玉米看中了右边那家卖的小玩具。
“去选吧。”
方醒含笑看着无忧进了店里,然后这家店就被从外面封住了。
这便是特权,无所不在,方醒如今却觉得很坦然。
“他的骨子里还是有刻板的一面,磨砺一番,以后倒是能用。”
方醒睁眼瞎般的把于谦的强项说成了刻板,朱瞻基也不去纠正,说道:“若是帝王软弱,他倒是有些权臣的苗头。”
方醒心中一惊,担忧于谦的仕途就此了结。
至于权臣还是刻板,说句实话,方醒自己知道些于谦的结局,觉得权臣不大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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