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礼快步离开了保罗的病房,重新关上房间门,用后背抵住了门板,体力透支的疲倦就深深地翻涌了上来,现在终于找到了支撑点,肌肉放松下来之后,膝盖就不由开始微微打颤,庆幸和后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持续涌动着。
蓝礼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无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多愁善感。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精神始终处于最为紧绷的焦虑状态,为了维持自己的冷静和坚强,他几乎消耗了所有的能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今天下午在剧组之中的分崩离析,瞬间就打开了泄洪闸,展现出了自己最为柔软的部分,然后就再也无法收拢。
这样的自己着实太过陌生,仿佛过去二十年的贵族教育全部都被遗忘了一般。不要说霍尔家的其他人了,就连蓝礼自己都不太适应。
就好像上一世瘫痪在病床之上长达十年的楚嘉树,几乎已经忘记了走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之间就可以重新站立起来了,那种狂喜和诧异,让他的脚步也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就连最基本的本/能似乎都已经遗忘了——所以,他需要从头开始学习走路。
但……现在终究还是过去了,所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全部都是崭新的,这就是属于保罗的第二次人生;只是,能够把握住这一次机会,又能够演绎出什么样的精彩,最终将迎来什么结局,这就不是蓝礼可以决定的事情了,因为现在他也无法预测保罗的人生了,更因为这是属于保罗的旅程,必须由他自己完成。
在保罗的世界里,蓝礼只是一个配角,一个陪伴着保罗并肩而行的配角,一个永远站在保罗身后不离不弃的配角,至于主角的故事,那就必须由主角自己完成书写。蓝礼希望,这将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蓝礼重新睁开了眼睛,此时此刻的他才真正地再次找回了自己。
缓缓地站直身体、打直膝盖,蓝礼就再次恢复了冷静和镇定,沿着走廊回到了外间,梅朵和凯莱布依旧保持着沉默,察觉到了蓝礼的脚步声,两个人双双抬起头来,蓝礼朝着梅朵投去了一个微笑,“嘿,小家伙,里面有人想要和你说话。”
梅朵微微愣了愣,不明所以。
蓝礼轻轻颌首点了点头,对着梅朵做出了一个肯定的示意,然后买多就慢慢转过弯来,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这样呆愣愣地注视着蓝礼,眼神里的泪水一点一点积蓄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坐在原地,傻傻地呆住了。
蓝礼眼底的笑容轻轻闪动着,“小女孩,你的爸爸还正在等待着你呢。你确定不进去和他抱怨抱怨吗?抱怨一下,他这一觉怎么睡得如此之久?真是一个大懒虫,你说呢?”
“……”梅朵就是这样愣愣地点头着,眼泪就如同珍珠项链般源源不断地滚动下来,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一下就蹦跳了起来,乳/燕归巢般地飞扑到了蓝礼的怀抱里,呜咽着说了几句什么,却一点都听不清楚,然后就松开了蓝礼,一个猛子冲了出去,如同一阵狂风般,夹杂着喜悦和幸福、甜蜜和美好,从外间冲向了内室,仅仅只是那轻快的脚步声,就可以捕捉到欣喜若狂的张扬。
凯莱布也站立了起来,却手足无措地停留在原地,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头发,“真的吗?我是说,真的吗?”
“真的。”蓝礼还是不厌其烦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你先进去吧。陪着保罗说会儿话,我先过去找医生,为保罗复查一下情况。”
凯莱布来不及多想,也没有办法多想,点点头就表示了同意,快步经过了蓝礼,但脚步却在走廊前停了下来,无措地嘟囔着,“爸爸……呃,妈妈……科迪……”他根本无法说出完整句子,只是不断地往外冒短语。
蓝礼却一下就明白了过来,“我会通知他们的。放心吧。”
凯莱布的脚步却依旧停留在原地,试图说些什么,大脑却只剩下一片轰鸣,眼睛里泛着浅浅的泪光。
“你知道吗,两个月前,保罗才作为伴郎(Best-Man)站在我的结婚典礼上。如果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糟糕的哥哥,他本来应该成为我的最好榜样(Best-Man),他本来应该成为我孩子的叔叔,他应该是最好榜样的!他应该!”
凯莱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些话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所有情绪就这样彻底决堤。
蓝礼却感同身受,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微笑地说道,“他现在还有机会成为最好榜样。不要轻易放过他。”
凯莱布所有的话语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试图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能够寻找到合适的词汇和语句,最终只是朝着蓝礼点头示意,而后就快步转身,走进了里面的病房。
空气之中传来了那又哭又笑的低低声响,却如同一盏奶黄色灯光般,将夜色的清冷徐徐驱散了开来。属于家庭的温暖悄然再次点亮。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时光。
德里克-谢泊德第一时间赶过来进行了相关检查,确认保罗的身体机能没有大碍,接下来一段时间还需要继续观察,却不需要继续留在重病患者休息室之中了,这也意味着,笼罩在头顶之上的车祸阴霾终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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