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耳边传来了闷闷的捶打声,似乎……有人正在敲打着逃生舱的窗门。但,他们置身于太空,为什么会有人敲门呢?这着实太离谱了。
不知不觉中,安宁刚摇篮曲的哼唱已经渐行渐远,消散在了无线电波之中,沉闷的敲打声犹如一颗颗石子投入水中一般,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连带着,黑暗的潮水也缓缓消退,他徐徐睁开了眼睛,一缕微光投影在瞳孔之中,朦胧而模糊,转过头,隐隐约约之间,他就看到了海瑟-克罗斯。
海瑟?等等,为什么海瑟会出现在这里?漂浮在太空之中,穿着宇航服,透过如同鱼缸一般的头盔,笑盈盈地挥手打起了招呼,为什么他会看到海瑟-克罗斯?
无数个问号浮现出来,将大脑塞得满满当当,无比拥挤,近乎窒息。
紧接着,他就看到海瑟试图打开舱门,这顿时让他惊吓起来——他没有戴头盔,如果此时打开舱门,他就会顿时进入无氧状态,并且卷入气流之中,甚至可能瞬间致死。
“不!不!”
但不等他抗议和辩解,海瑟就已经打开了舱门,他只能像个笨蛋一般,用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仿佛试图阻挡砸过来的火箭一般——但这里根本没有火箭,机舱里提醒氧气不足的警报声越来越刺耳,最后变成了一团杂音爆炸开来,却在传播之前,失去了声响。
因为宇宙是真空状态,没有空气作为介质,无法传播声音。
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绝对的安静。
一片混乱之中,海瑟却不紧不慢地钻入了逃生舱,关闭了舱门,打开了灯光,打开了氧气,然后,声音一点一点地重新回来,由小到大、由低到高,警报声再次变得无比刺耳,舱内的光线重新变得无比明亮,然后就可以听到海瑟那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确认你的手表,十三小时十一分钟,告诉阿纳托利,我打破了他的记录。”海瑟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开始在四周打量起来,犹如好奇宝宝一般,用眼神开始探索,“这里有些暗,你觉得呢?”
他终于回过神来了。
但大脑依旧有些缺氧,就仿佛溺水之后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可是发热的脑袋依旧犹如一团浆糊,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海瑟,满脸错愕、不知所措,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些声音碎片,“你怎么……我是说……你……”
但剧烈震动的瞳孔却根本找不到一个落脚处,只是专注而发愣地看着眼前的海瑟,毫无表情的脸孔之上,却缓缓地渗透出一股悲伤和喜悦,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抹微光,慢慢地明亮起来。
“相信我,一言难尽。”海瑟欢快地说着。
“但……你……”他只是愣愣地盯着海瑟,目不转睛,眼底深处的不可思议和欢欣鼓舞涌动起来,那股余韵悠远的震撼在脑海之中一波接着一波地激荡而来,无法停止,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一个个不成篇章的词语。
如此失态,如此狼狈。
海瑟拆下了头盔,拿下了手套,熟练地打开了所有的灯光,就好像这是她的地盘一般,然后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就好多了。”随后,她轻描淡写地解释到,“我找到了一块……一块备用电池,还好你没有在旁边分散我的注意力。”
海瑟转过头,注视着他,嘴角的笑容犹如/春/天的明媚阳光,绽放开来,“我不得不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海瑟轻轻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不认为你能够坚持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着脑袋,视线牢牢地落在海瑟的脸庞之上,描绘着眉毛、眼睛、鼻梁、嘴唇,还有那一抹灵动而俏皮的光芒,如此鲜活,又如此明亮,似乎她已经彻底摆脱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困扰,蜕变重生。
他知道,他都知道,这是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他知道,他正在拍摄“地心引力”,他是蓝礼-霍尔,正在扮演瑞恩-斯通;他知道,她是鲁妮-玛拉,正在扮演艾利克斯-科沃斯基;他还知道,他们正在拍摄瑞恩在脑海之中与艾利克斯对话的幻觉戏份,一切都只是电影的场景而已。
他清楚地知道。
但他不知道,拍摄是如何进展到这一步的。这是三场不同戏份的衔接,从瑞恩陷入绝境到选择放弃再到幻觉出现,这是三场戏,中间有中断、反复拍摄、补妆、重新开拍,甚至还有休息,至少有两次乃至更多。
可是现在脑海之中却一片空白,所有的衔接和休息部分都已经消失了,无论如何都唤醒不了任何记忆,仿佛那些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又仿佛现实与虚幻已经融为一体了。
只是,这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就这样愣愣地注视着海瑟,那一颦一笑投影在眼底深处,一切都是如此栩栩如生,就连嘴角上扬起来之后眼角的小褶皱都是如此真实。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他正在通往天堂的道路之上,再次与海瑟相遇了?还是,海瑟重生了,在轮回的光影之中,他们再次碰面了?
他的瞳孔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所有的话语和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涌到了嘴边,却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恐惧而慌乱地停了下来,唯恐自己的一点点声响就可能打破眼前的画面,即使是幻觉,他也想要牢牢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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