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汉原本勉强维持的秩序,彻底崩坏。
酸枣的联盟,与其说是『反董』,更不如说是『反汉』。聚会的诸侯嘴上说着为了天子,实际上为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于是相互之间的吞并和杀戮开始了。
刘协慢慢的爬起来,没有惊动蜷缩在一角睡觉的小太监,穿上锦靴,披上了皮裘,往外走了几步,推开暖阁,站到了窗前。
细绢蒙着的窗户,透着混沌的光,照在刘协的脸上,就像是微薄的希望。
鄯善国的消息传来,刘协不是开心,而是吓到了。
刘协不止一次的回想,如果当年王允刚刚诛灭董卓的时候,大汉尚且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能够拨乱反正,哪怕是舍弃一些权柄,大汉依旧还可以掌控局面。
结果王允又失败了,这一次整个大汉的尊严便是完全垮塌。
之前还可以说是权臣害国,是权柄滔天的人物导致,是大汉很多皇帝都无法抗衡的,所以刘协遭受的羞辱也算不了什么,但是李郭二人算是什么?不过是乱兵而已,结果就那么几千的乱兵,就使得大汉万劫不复。
那年,雪很大。
血很红。
不知道为什么,刘协总是觉得长安就像是一个凶兽,撕扯着大汉的血肉。
不管长安的主人是谁。
『陛……陛下……』在床脚蜷缩睡觉的太监醒来,发现刘协竟然走到了外面,站在窗前,便是吓得连滚带爬出来,话都讲不利索。
刘协制止了小太监过于惊慌的言行,但是并没有拒绝小太监给他送来的锦袍。
他站在窗前,确实有些冷了。
锦袍穿上身,顿时刘协就觉得暖和了起来。
然而刘协旋即又是一愣,因为穿上的锦袍,正是关中出产的御寒优品……
迟疑半响,刘协转头问小太监,『你忠心服侍于朕,朕……朕赏你一百金……』
金,不是黄金,而是赤金,也就是铜币。
小太监愣了一下,旋即大喜叩首而谢,笑容满面。
刘协见状,也笑了笑,但是笑容很快就收了起来,转头继续眺望着窗外。
雾蒙蒙的窗外。
别说是一百金,就算是一百斤的黄金,刘协现在也给得起。
可是,终究有些赏赐,他给不起。
……
……
雪花纷飞着。
往常这个时辰,应该是天色大亮了,可是现在却依旧混沌不堪。
一辆马车在雪中摇摇晃晃而来,侧面挑起的灯笼即便是油纸覆盖,也似乎被风雪所晕湿,闪烁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马车停稳。
仆从连忙上前,将木板做成的阶梯垫在马车下方。
钟繇从马车上下来,踩在了木板台阶上,然后走上了被雪花覆盖的台阶。
他原本干净整洁的锦靴,不经意间沾染上了雪水。那雪水很快的在锦缎上晕染而开,就像是血迹斑斑……
钟繇进了屋内。
屋内空无一人,但是很快,便是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了,相互之间坐着,默然无言。
仆从来来往往,端上了一些热茶。
在钟繇下首的袁侃皱着眉头看着热茶,『还是换点酒水来罢……这茶,越喝越冷啊……』
仆从转头看钟繇。
钟繇纹风不动,微微合眼。
仆从撤下了热茶,温上了酒水,然后将火盆置放在厅堂四角。
等一切都布置好了,仆从退了下去,四周陷入了一片寂静。
窗外的一根枝杈似乎不堪雪花重负,抖动了一下,将雪花抖落了少许,似乎很是轻快的重新抬头挺胸起来,但是很快的,雪花又再次附着而上,将其一点点的再次压低下头来。
『艹……』袁侃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看见钟繇投过来的警告眼神,便是咳嗽一声,将那个音节后面的丞相,或是老贼什么的吞下肚,『这鄯善条约,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繇沉默着,思索着,没有立刻说话。
正常来说,曹操不应该是将这个条约什么扣下来,隐而不发么?
这种行为就像是……
就像是周王在讨伐纣王,结果半道上说纣王讨伐东夷,扩大了版图?
这种事情,史记可以说『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但是周王能说纣王切割了巫神和世俗,将神权和王权彻底分离,做得很妙么?周王只能说纣王是多酗酒,罢贵族,用小人,听妇言,信有命,免祭祀……
炮烙?
挖心?
剖腹?
抱歉,姬发大哭,当时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些?
所以现在就像是姬发正准备牧野之战呢,然后突然冒出了一句,帝辛还是个好同志一样,让众人觉得不解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诡异。
曹操该不会是傻了?
他们不信。
既然曹操不是傻,那么曹操此举必然有所图谋。
那么老曹同学图谋的又是什么?
崔林眯着眼,轻声说道:『莫非是求退路了?』
崔林,单看这个姓氏,就知道是哪边的关系了。清河崔氏,代表了冀州佬。
崔林借助袁侃,和钟繇搭上了关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这个并不大的屋子内,却是三方会面的重要场合。
颍川派,冀州佬,在野党。
崔林这么说,当然是有一定根据的。
幽州曹纯的彻底失败,已经成为了冀州佬餐前必备的开胃小菜,说着曹纯的倒霉事项,不用加酱,粟米饭都能多吃一碗。
这还是冀州佬暂时还不知道乐进等人在壶关失败的消息,否则的话冀州佬说不得连小酒都可以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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